「謝皇上恩……典……」說到這里,阿圖就不小心瞄到不想見到的臉孔,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多半就像現在這樣。
英顥似乎也察覺到她不是很友善的目光,只是面無表情地迎視回去,連眼皮都沒眨一下,由著阿圖死瞪不放。
皇帝注意到阿圖的眼神,往後一瞧,瞥向立于身後的英顥,不由得含笑問道︰「怎麼?你們認識?」
「我才不認識……呃,回皇上的話,阿圖並不認識。」阿圖險些忘了這是在皇帝面前。
皇帝在兩人之間來來回回,右手捻胡,笑了幾聲。「女孩兒家就是女孩兒家,會想多看一眼也是正常的,你的眼光倒是不錯。」放眼朝中,這位年輕的一等公不只是美男子,也是他倚重的親信,倒還算相配。
「我才……」才不是在看他,而是瞪。
英顥清冷的目光淡淡地掃向對方還上著戲妝的臉蛋,在他眼里,除了姊姊,以及非得牢牢記住的幾張後妃的面孔之外,其它女人的長相都沒有什麼差別,不過都是兩個眼楮、一個鼻子和一個嘴巴,對她自然也不感興趣。
見對方微昂下巴,淡漠的目光冷冷地凝睇過來,果然就跟阿瑪說的一樣目中無人,阿圖在心里更加肯定了。
「朕直到今天才發現阿圖年紀已經不小,是個大姑娘了……」皇帝突然蹦出這句話,雖然只有短短幾個字,背後的涵義可嚇著不少人。
恆博連忙躬身揖手。「回皇上,阿圖還小,還不到十七。」他可不想跟姓佟的扯上關系,何況是結為親家。
「還不到十七,但也不小了,唉!真的長大了。」皇帝語氣中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感慨,那是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想當年還只是個連路都還不會走的女乃娃兒,如今已經是個標致的大姑娘了,時間過得還真快,皇帝在心中嘆道。
「皇上說得是。」皇貴妃明白皇帝的想法,她也是少數知道那個不能說的「秘密」的人。
以為皇帝把指婚的念頭動到她頭上,阿圖不禁有些慌了。「皇上,阿圖還想多陪阿瑪幾年,不想這麼早嫁人。」
皇帝不禁笑罵︰「朕什麼都還沒說,瞧你這緊張的樣子,誰要是能夠娶到你,可是他的福氣……英顥,你說是不是?」他意有所指地問著身後的人。
突然被皇帝點了名,英顥態度恭順,面不改色地回道︰「臣惶恐。」不管皇帝心里在打什麼主意,只要別想亂點鴛鴦譜就好,若是皇上忘了當年親口承諾的恩典,他也不介意再提醒一次。
再說不管回答是還是不是,都不妥當,索性這麼說了,也可以推得一干二淨。英顥在心中思忖。
在場的人之中,表情不一,也各懷心事。
最後還是身為姑母的皇貴妃開口,轉移話題,也化解了尷尬。「皇上,還是先讓阿圖去卸妝,把戲服給換下來再說。」
「你不說朕倒忘了。」皇帝也就從善如流,對阿圖說話的口氣又多了幾分親近。「朕待會兒要到你姑母的永和宮去,你也一塊兒過來吧。」
阿圖不由得松了口氣。「。」說著,還不忘俏皮地甩袖打千,惹得皇帝又是哈哈大笑。
待眾人跪了一地,恭送皇帝和皇貴妃離去之後,英顥一面折起馬蹄袖,一面站起身來,也準備步出閱是樓。
「佟爵爺可不要誤會。」阿圖跟著從地上一躍而起。
「誤會什麼?」英顥一臉淡漠,語調沒有起伏。
「就是剛剛的事,我可不是故意要讓皇上誤會,就算我真想嫁人,也不會考慮你的。」阿瑪說他們兩家有深仇大恨,所以自己不可能嫁給仇人。
他臉上文風不動,不過嗓音透著輕蔑地說︰「最好是這樣……不過還是奉勸格格一句,往後說話要更加小心,免得真的讓皇上會錯了意,造成他人的困擾。」這「他人」自然指的是自己。
聞言,阿圖的臉蛋頓時一陣青一陣白。「佟爵爺的這番警告……不,這番好意,我記下了。」
「那就好。」英顥兩手背在身後,轉身踏出閱是樓之前,涼涼地丟下這句話,氣壞了阿圖。
他分明是在指控自己故意誘導皇上,別以為她听不出來,阿圖掄緊的拳頭還在顫抖著。
「你怎麼還不去換衣裳?」才跟幾位大人說完了話,恆博見到女兒還杵在原地,于是又踅回閱是樓。「幸好皇上沒再說下去,要是他有意撮合你和佟爵爺,那可怎麼辦才好?阿瑪可不想要有個姓佟的女婿,因為咱們和佟家可是……」
「可是仇人對不對?」阿圖听到都已經會背了。
「對,你一定要牢牢記住,絕對不要相信佟家人的話,更不能喜歡上人家。」恆博想到天真可愛的十阿哥,那是他最疼愛的外甥,也寄予厚望,希望他將來有機會繼承大統,卻被皇後娘娘給害死了,他這輩子都無法忘記,對佟家人的恨意也不會有消失的一天。
她連忙安撫道︰「阿瑪放心,我絕對不會喜歡上他的。」
看著眼眶中泛著老淚的阿瑪,阿圖不禁想起七歲那一年,因為額娘臥病在床,她正好端著湯藥來到雙親的寢房外,卻無意間听到額娘和阿瑪的談話,直到那時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們的女兒。
可是阿瑪和額娘待她比親生的還要好,連大哥也是有求必應,當她是自己的親妹妹一樣,不只是因為奉了「旨意」,而是打從內心疼惜呵護,從那一刻開始,她就對天發誓,這輩子都不會違背他們的意思、讓他們失望,要當個听話的乖女兒、好妹妹,報答他們一家的恩情。
听到女兒的保證,恆博總算是笑逐顏開。「乖女兒,阿瑪可以把你嫁給任何人,只有那個姓佟的不行,就算是皇上開口,阿瑪寧死也不會答應的。」
對于這個自小養大的寶貝女兒,恆博可說是疼到心坎里,早忘了不是親生的,自然希望她將來有更好的歸宿。
「我全都听阿瑪的。」阿圖乖巧地回道。
佟愛——
大約經過了十日,英顥不知第幾次瞪著手上的信箋,還能嗅到上頭沾染著脂粉味,足以見得是女子所有,俊美的面容透著寒氣,而且愈來愈重。
「這是第幾封了?」他森冷地問。
身邊的奴才有些畏冷地縮了縮脖子。「回主子,是、是第六封了。」
「咱們大清朝的女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知羞恥了,居然還寫這種東西來給男人?」英顥皺著眉頭低嚷。「把它退回去!」
他連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扔給了奴才。
「。」奴才餃命出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英顥忿忿然地從座椅上起身,也只有在自己的府邸,或是獨處之時,他才會讓喜怒哀樂形之于外,不需要步步為營,以免讓政敵逮到把柄,就好比像是現在,想不生氣都很難。
「這種情況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原本他並不放在心上,可是連著幾天下來,這種詭異的事一再發生,想不在意都不行。
說著,英顥斂眉沉思,發現大概是從皇上邀了所有的王公大臣以及家眷到暢音閣賞戲之後,翌日就有人送信箋過來。
「是有人在背後指使,還是故意煽動?」英顥回到座椅上,手指輕敲著木質雕花扶手,答案也跟著呼之欲出。「這麼幼稚的手段就像小孩子的惡作劇,若是政敵、對手所為,我反而還覺得太過可笑,所以……」
英顥一步步推敲著可能的人選。
「……是個女人。」話才說完,英顥的腦海里浮現一雙帶有敵意的不善眼神,不過對方的長相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