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她目瞪口呆。他的格局果然很大啊,為國為民,以天下為己任,她又學到他的宏觀視野了。
「再說,也沒什麼好恨的。看多了這個世界,有些事也看開了,不如將這股恨的能量拿來好好活下去。」他望向她。「你不也是嗎?」
「嗯。」
「要不是有爸爸給我的房子和存款,我才能出國念書,也才能拿來做為創業的資金,他一開始就沒有斷我的後路,我想,他心底還是愛惜我的,這些道理都是我最近才慢慢領悟到的。」
他神態坦然,淡淡的笑容像是向晚的天空,幾朵浮雲悠閑地飄著。
「我只是覺得……呃,思,你最近很忙,要照顧自己的身體喔。」
「放心。以前年輕時,可能無法承擔很多事情,現在都能了,突然身兼十五家公司的董事只是一段插曲,我知道該怎麼做,我不會因此改變我的生活。神奇企管才是我的事業,等過幾年明鴻可以獨立了,我會慢慢退出王業的經營決策,頂多留一席董事席位就好。」
「你做得很多。」她其實是有些不舍的。
「若屏,我很喜歡你這麼關心我。」
「我才不是關心你。」她立刻端起不在乎的臉色。「我只是問候一下我們福星機械的法人董事代表人而已。」
他笑了。「還有,謝謝你跟明灌說話。」
「有什麼好謝的?就當個朋友說詭話。」她在來時的路上跟他聊過明灌的事。「既然他會主動來听演講、查網路,表示他有心了解你,其實我覺得……嗯,他最像你爸爸了。」
「他們比我還會擱著心事。」他若有所思。「我會跟明灌聊聊的。」
「喂,我這樣強硬跟他說話,好嗎?」她有些擔心會造成反效果。
「你認為呢?」他倒微笑反問她。
「他這人脾氣硬,自視很高,但不是那種不會思考的公子哥兒,所以就得拿出比他更厲害的本領讓他信服,對不對?」
「好學生!我教的人事管理都運用上了。」
「喂!這是我自己融會貫通的。」她擦了腰,瞪了眼。「我們工廠的工程師都是專家,我就得比他們更厲害。我除了不會親自做機器以外,其它像是看設計圖啦,還是估價……」
她驀地閉了嘴,因為他迎著她的瞪視,始終帶著微笑凝視她。
「欺,你哪個周末有空?」她走開一步去看一朵紅艷的玫瑰,那不敢直視的神態似乎透露出某種情愫。「老師說以前說過你家壞話,很不好意思,要請你吃飯。我跟你說喔,師母作的菜很好吃。」
他笑意更深。他知道鄭老師夫妻早就對他另眼相待了,不是為了他的新身分,而是他們疼惜若屏的心,愛屋及烏……
「下星期六。」
「咦!這麼快?你沒有飯局了?」
「股東會結束了,情況已經穩定下來,很久不見的長輩都拜訪了,跟集團有關該認識的、該套交情的企業界朋友也都見過面了,不需要再去應付不必要的交際應酬,下一次跟他們踫面應該是在我的婚宴上。」
「恭喜恭喜,別忘了幫我排個座位。」
「好像有人忘記她是誰的未婚妻了?」
「喂,那是演戲的,你還當真啊?」
她臉蛋泛起淡淡的紅暈,大大的黑瞳仁驚慌失措地滾動著,一接觸到他的目光立刻避開,又低頭去看那朵玫瑰花。
他的心在躍動,像是不斷舒展花瓣的盛開玫瑰,開了一株還不夠,他還要整座花園百花齊放,全部拿來獻給她。
這些日子他太忙,實在是忽略她了,簡訊電話伊媚兒永遠抵不過想見她的渴望,他雙掌按住她的肩頭,扳過她的身子,望進她水亮的大眼里。
「若屏,我……」
一滴、兩滴水珠滴落,隨即沙沙聲音響起,大片水花落了下來。
「哇啊!下雨了。」她掙開他,隴忙跑進屋里去。
「假日會設定自動灑水。」他也跟著進屋,關起玻璃門,郁卒地看那漫天灑下的白花花水霧,這場小雨還來得真是時候。
「你不請我喝杯咖啡?」她已遠遠地躲到吧台那邊去了。
「六點半了,這麼晚不要喝了。走,去吃晚飯。」
「去寶叔那兒嗎?」
「我被謝宏道瞪到怕了,每次叫牛肉面都得先數數有沒有五塊肉,小籠包會不會少一顆。」
「對呀,你還可以拿銀針試毒呢,或是我先幫你試也行。」
「我讓你試的話,牛肉會少一半,小籠包也真的少好幾顆了。」
「哈哈哈!」
輕快的笑聲像那水霧,綿綿密密地灑遍他的心房,他有太多話想跟她說,他期待著這個完全屬于他倆的周末夜。
「這里有家小火鍋,湯頭很棒,我們吃完再去逛街,隨便走走。」
「好啊。」
好久沒這樣放松了。他追逐著她的笑聲下樓,鎖好公司大門,兩人來到一樓,走出電梯,還沒走到警衛的櫃台,就被喊住。
「王總,你來正好。」警衛指著倚在櫃台邊看牆上公司樓層名牌的一位先生。「他要找你們神奇。」
「啊,沒有啦。」那位約莫六十開外的男人忙說︰「我沒有要找人,我只是在問十九樓是神奇企管,二十樓是神奇投資嗎?」
「神奇企管和神奇投資沒有分樓層,是在一起的。」王明瀚禮貌地回答,又問︰「請問您有事找神奇嗎?」
「咦!阿伯你下午有去听演講嘛。」蕭若屏認出來了,他不就是坐在右邊走道那位疑似田僑仔的阿伯嗎?
「是,是的,王先生演講很好。」阿伯神色慌張,轉身就走,又回頭抓起櫃台上的一個購物紙袋。「沒事,我過來看看而已。」
阿伯抓得匆忙,一不小心沒拿牢提帶,紙袋便倒栽蔥掉到地上,散出了里頭的報紙、雜志、今天演講的入場證和講義、以及幾張紙片。
紙片落到王明瀚的皮鞋邊,他蹲下幫忙撿拾,這才發現那是照片。
他無意窺看,但一不經意瞄到照片,他直起的身形頓時凝住。
「啊,快還我!」阿伯急忙說。
「這……」王明瀚又往照片看去,想要問話卻問不出來。
蕭若屏探頭過去看,嚇了一跳,雖是黑白照片,但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屋子,甚至是同樣的角度,她兩個月前也拍過,正是王家的陽明山別墅,只是這張相片的鐵門是敞開的。
阿伯見他不還,直接從他手中抽走,王明瀚立刻追上去。
「你怎會有這間房子的照片?」他急問。
阿伯往左邊走,他檔左邊,往右邊躲,他又擋住右邊。僵持了幾秒鐘後,阿伯只好停下腳步。
「照片我撿到的啦。」
「你在哪里撿到我家房子的照片?」王明瀚仍是繼續追問,他已經看到來人手上的八卦雜志就是爆料王業集團的那一期。
很多念頭飛快地打轉,老房子、八卦身世、他的演講、他的公司……他向來迅速做出判斷的頭腦直接歸到一個結論︰眼前男人的出現絕非偶然,而是沖著他來的!
為什麼?他望向站在前面不到半公尺距離的男人,有點年紀了,身形比他略矮些,已打褶下垂的眼角仍看得出昔時的濃眉大眼,運動衫口袋印有農會標志,長久日曬的黝黑質樸臉孔因他的逼近而顯得緊張。
他們長得不像,他也不認識他,可他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熟悉到令他心驚肉跳,像是一股烈焰竄燃而起,瞬間燒毀他的意識。
「若屏!」他有些喘不過氣來,抬手尋找支援。
「我在這里。」她也意識到什麼事了,緊緊握住他伸過來的手。
「請問你認識……」他穩住自己的聲音︰「你認識蔡雪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