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書包呢?」羅志興目光直視最下層的書包。
「經理你看,都是課本……」蕭若屏打開書包,撥開幾冊書,指頭突然撥到了一個硬硬的天線,她動作頓時僵住,腦袋一片空白。
一直在看她動作的羅志興眉頭一皺,從書包里拿出一支小海豚手機。
「啊!」同事們發出各種驚訝、惋惜、嘆氣、責怪的感嘆聲。
蕭若屏頭皮發麻,耳朵嗡嗡作響,全身彷佛被抽干了血似地虛月兌,完全不敢置信這種事怎會發生在她身上!
「經理,我不知道書包里為什麼會有……」
「你跟我進來。」羅志興面無表情,直接走進會議室。
蕭若屏艱困地抬起腳步,感受到背後同事懷疑的目光,只能快步走進會議室,同時為自己的清白做奮斗。
「經理,我絕對沒有拿秀雲姐的東西,我只有收錢……」
「妹妹,你爸爸呢?」羅志興不听她的辯解。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爸爸是誰?」羅志興拉高質疑聲。
「不是……不是的!」她慌張地回應,強自抑下屈辱感。「他很久沒回家,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媽媽呢?」
「經理,她媽媽死掉了。」林秀雲走進來,幫她回話,向她說︰「唉,若屏,我待你像妹妹一樣,那麼信任你,你喜歡小海豚,我可以借你玩,借你打,你干嘛用偷的……啊!你要偷去賣?」
「秀雲姐,我真的沒有拿。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沒有其他長輩嗎?」羅志興又追問。「還是要我找警察來?」
「經理,事情鬧大不好看。」林秀雲勸說。「既然手機找回來了,若屏年幼無知做錯事,我也不跟她計較。」
「經理。」王明瀚出現在門口。「我建議先報人事室,再做處理。」
「明瀚你說得對,可是她未成年,還是得找個長輩過來才行。」
「老師……導師……」蕭若屏在混亂的思緒里擠出一個人。
「你學校老師叫什麼名字?我打電話叫他過來。」
「鄭天誠,鄭成功的鄭,天空的天,誠實的誠。」講到誠實,她的心髒猛抽了一下!她是誠實啊,她沒有偷東西,為什麼大家都不相信她?
「你待在這里,等你老師過來。」
羅志興順手關起會議室的門,將她獨自留在會議室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漸漸地感覺到寒意,雙手一環抱到胸前,這才發現全身都濕了,汗濕的衣服緊黏皮膚,冷氣一吹,寒氣全滲進毛孔里。
因著她的著急、驚慌、恐懼、憂慮、無助,她流了很多汗,現在羅經理又把她像犯人似地隔離起來,她只覺得快要凍死在這里了。
門板叩叩兩聲,會議室門被打開,王明瀚走了進來。
「午餐還是要吃。」他放下一個便當。「我去員工餐廳打包的。」
她心頭一熱,眼眶也酸酸熱熱的,就只有他還記得要叫她吃飯。
他一定相信她是無辜的!她抬頭想跟他說謝謝,更想告訴他,她是被冤枉的,請他務必再去跟羅經理說明……
可在那雙轉為幽暗的瞳眸里,她看不到過往的溫和笑意。
「昨天晚上,我看到你翻林秀雲的袋子。」王明瀚開了口。
「我……我接她的電話,她先生打來的啊。」
「你拿手機看了很久,才收進她的袋子。」
「我好奇小海豚……」
強烈的寒意再度襲來,她立刻從溫暖的天堂掉進了冰冷的地獄。
她從來沒像此刻開竅得這麼快。她懂了,王明瀚不說她是小偷,卻因她多模小海豚幾分鐘而質疑她的動機,說到底,他就是不相信她沒拿。
王大哥,我真的沒有拿……她以為她說出話來,但她沒有,她的話梗在喉頭,緊緊地堵住,再也無法開口。
好陌生!即使比鄰而坐兩個多月,即使兩人輕松自在地吃消夜談功課,即使這張俊顏就在眼前,他仍是一個距離遙遠的偶像,或是一張立體的明星照片,兩人相差天高地遠,生活不同,地位不同,價值觀不同,絕無可能有更深入的談話和了解。
美夢像泡泡一般破滅,可這並不足以令她難過,令她心痛的是王明瀚如此看他,其他同事何嘗不是如此呢?秀雲姐不相信她,羅經理不相信她,同事也只是冷眼旁觀,她黑了就是黑了,再也無法翻身。
王明瀚不知什麼時候離開,她沒有去動便當,就坐著發呆,直到羅經理、人事經理、稽核主任開門進來。
「一定有誤會。」她的導師鄭天誠跟在後面,著急地說︰「若屏向來是個好學生,她不可能是小偷,你們不能這樣安給她一個罪名。」
「我們從她書包找到同事的手機,這就是證據。」
「我們公司為了蕭若屏的前途著想,這事可以不送警方,但公司絕對不可能留下品德有問題的工讀生。」
「經理先生,拜托你們再查清楚,還是多找幾個人來問問,說不定是有人栽贓。若屏工作那麼努力,常常晚下班,趕不及第一節上課——」
「蕭若屏,你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公物不能帶走。」人事經理截斷老師的話,冷言命令說︰「薪水算到今天,明天會匯入你的戶頭。」
「請老師帶她回去好好管教。」稽核任也擺出臉色。「不要讓人家以為我們學校的學生素質就是這麼差勁。」
鄭天誠頓現尷尬神色,隨即又說︰「你們公司好歹看在若屏平日表現的份上,先查個幾天再說,這樣就趕她走,實在太過分。」
「鄭老師,你再不帶她走,本公司以後永不錄用貴校的學生。」
「老師,我們走。」蕭若屏起身,逕自走回她的座位。
她沒有東西可以收拾,打開抽屜,該交接的金錢和帳冊早讓人拿走了,剩下的業務不必交接,任何一個新來的妹妹都能輕易接下她的工作。
她唯一能拿的,只有她的書包。
背起書包,她沒有回頭,她知道所有的同事都在看她,但同情也好,鄙視也好,有誰來為她這個所謂好人緣的小妹妹仗義執言說一句話?
茫茫然跟著老師走進電梯,再走到門外的大太陽下,她竟打個寒顫。
「老師相信你。」鄭天誠輕拍她的眉頭。
輕輕的一拍,喚回六神無主的她,她望向那力道的來源,正是每回她從會計課打瞌睡醒來時,總是會看到的一張認真講課的臉孔。
不管同學在下面睡覺或是看漫畫、做自己的事,老師總是認真教課,認真對待學生,在她交差了事的周記上,他的評語甚至寫得比她還多。
她好想哭,可是她哭不出來,她自十四歲以後就不哭了。
「老師下午有課,你要不要一起到學校,到圖書館看書?」
「我想回家休息。」
「也好。回去好好休息,睡一覺,晚上再過來上課。」
鄭天誠招了計程車,堅持送她回家;她接受老師的好意,什麼也不願再去想,只想快快回家倒到床上,當這一切都是噩夢。
但,噩夢仍在光天化日下延續著。當計程車停在巷口時,她便見到一樓住家公寓門前站著兩個穿花襯衫的平頭男人,狀似輕松地抽煙聊天,旁邊竟然還有一個人蹲在她家大門前開鎖。
「你們干什麼?」她開了車門就跑上前,大叫說︰「這是我家!」
「怎麼還有人住?」平頭男之一很詫異,跟同伴對望。「不是說空屋?妹妹你跟蕭建龍租房子的嗎?」
「蕭建龍是我爸!」蕭若屏立刻明白,她最害怕的事情終于發生了,震駭,驚慌之余,她只能吼出最大的聲音讓自己鎮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