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去同事家……哈哈,女的啦……有啊,年夜飯很豐富,吃得好飽……會的,當然有謝謝人家……要保重喔,新年快樂!拜拜。」
唉,她當然要瞞著男友,騙說是去女同事家吃飯,畢竟她本來是不出門的,是他強拖她出來吃年夜飯,又來這里看什麼也沒有的夜景。
語氣甜蜜,神態活潑,她的一切美好只屬于她的男友。
他站在旁邊,唯一的念頭就是︰這回,他完全失去她了。
講完電話,她握住手機,回到他面前,好似要解釋什麼地,吶吶地說︰「我們約好到了十二點,要說happynewyear的。」
「對不起,我很對不起。」現在換他道歉了。
「別、別別放在心上。」她轉過頭,偷偷抿了抿唇,將他的氣味藏進心里,再用力眨眨酸熱的眼楮。「我忘了,哈,忘了,忘了。」
罷才的事,困窘且尷尬,不能再說,只能回憶。
他不敢再看她,只能望向遠處天空爆出的一朵小火花。
剎那間的燦爛,稍縱即逝。
「他對你很好?」他听到自己干澀的聲音。
「他很好。」
「你會跟他去澳洲嗎?」
「如果、如果結婚的話……」
「你們會在台灣請客吧,記得放喜帖給我。」
「一定的。」
「再看一會兒煙火,我送你回去。」
「謝謝。」
啪啦啪啦,恭賀新喜的鞭炮聲陸續在城市里響起,還有各式爆竹煙火聲響,踫!噗!啵!轟!有直沖夜空的快速光箭,也有天女散花似的紅紅綠綠彩色光點,還有光芒四射像噴泉般的飛炮,夜空處處開花,光彩閃耀,喜氣洋洋。
他們站在山頭上,彼此隔著一段很寬的距離,夜風吹拂著他單薄的襯衫,也吹動著她凌亂的頭發,卻再也無法將他們的距離吹近。
冬夜十二點,山上更冷了。
第8章(1)
陳曼蓉休完產假,回到了公司;可是她的老板似乎還沒做好準備,仍未空出她原來的秘書職位。
陳曼蓉坐在副總辦公室里,看看程小薇,又看看老板,不禁要搖頭。
唉,縱橫天下的老板竟然左右為難,搞不定兩個女人。
「曼蓉,我調你到亞太行銷小組。」蓋俊珩先說話。
「好啊,好啊,我本來就想做marketing了。」
「副總,請讓曼蓉繼續當你的秘書,我請調回會計處。」
程小薇語氣堅定地提出要求,這並不是她第一次要求調回會計處。
早在曼蓉確定銷假回來上班前,她便開始整理相關交接文件,並且明確告知蓋副總她的意願,甚至已寫好請調申請書蓋了印章交給他。
但他什麼也沒說,那張申請書應該還扔在他的抽屜里。
餅去既已經了結,也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辦公室里有了片刻的沉默,早晨的陽光灑落蓋俊珩背後的玻璃大窗,程小薇覺得有些刺眼,垂下了眼睫。
「那你去亞太行銷小組。」蓋俊珩又說。
「我要回會計處。」她重申她的意願。
「我去會計處好了。」陳曼蓉自告奮勇,反正只能留下一人當秘書,那她絕對是該識相滾蛋的那一個。
「你念外文的,懂什麼會計?」蓋俊珩沒有好臉色。「你先出去。」
「我出去坐哪里?又沒我的位子。」
「曼蓉,你坐你本來的位子,電話應該很多,就先麻煩你了。」程小薇露出微笑,正好借機讓曼蓉重回她的工作崗位。
陳曼蓉出去後,辦公室又陷入沉默,忽地桌上電話響了起來,蓋俊珩沒接,響過兩聲斷掉,應該是外頭的陳曼蓉代為接听了。
他還是直直看著她,背光的他顯得臉色更黑、更冷、更硬了。
「你現在的薪水符合秘書工作責任繁重的程度,如果調回會計處,可能會被降薪。」
「除非犯錯降職,我從來沒听說公司調薪後又給員工降薪。」她已不怕他的恐嚇。「再說,我會向鐘經理報告我過去的兆榮工業的經驗,請求符合我薪水等級應有的工作,絕不尸位素餐。」
「你回會計處,只是去編幾張報表,你的能力絕對可以做更具有挑戰性的工作。」
「請副總不要看輕會計處的工作,雖然幕僚單位沒辦法幫公司賺錢,但卻是幫公司把守各項重要數據的關口,包括如何提列折舊、如何計算存貨成本,如何節稅,然後編出最正確的財務報表,讓決策階層和股東了解公司的資產、負債、營收、損益情況,其中關聯到繁瑣的會計準則和種種稅法,沒有一顆清楚的頭腦,是做不來會計的。」
一連串專業術語說得他臉色發青,眉眼嘴角繃得更緊。
「會計處的鐘經理怎麼說?」
「他說,如果副總放人,他歡迎我回去。」
她不會說的是,鐘經理露出懷疑的目光說︰別開玩笑啦,你那麼優秀,蓋副總不可能放人,他要真放人,我絕對第一個搶你回來。
「你目前工作表現不錯,我簽你升等為中級職員。」
「謝謝副總的提拔,我今年七月就可以參加公司內部升等考試,通過了就能晉升一級,不差這幾個月。」
「如果考不過呢?」
「我對自己有信心。」
總之,她要走就是了!扒俊珩很悶,悶到他已經便秘三天了。
她去意甚堅,他還能以什麼理由留住她?
只想多看她一眼啊。
自她道歉後,整個人月兌胎換骨;或是說,她早已像蟄伏的幼蛹,一日日蛻變,拋掉了那層束縛她的繭殼之後,重新長成斑斕的彩蝶。
她講話不再結巴,條理清晰,充滿自信和篤定;看她穿衣服,還是一樣最簡單的白上衣配深棕色的窄裙,但穿在她身上就能顯出專業俐落的OL風格;發型也是一成不變的長馬尾,卻能流露清新知性的熟女光彩;臉上薄施脂粉,恰如其分地突顯出她的明眸大眼、粉女敕肌膚以及那張嘗起來很可口的小嘴……
他渾身熾熱,無意識地模起一支筆,往攤開的公文簽下名字,借以轉移注意力,掩去這不應再有的非分之想。
才寫了兩三劃,便覺得癢癢的,一看之下,手里那支筆的筆端綴著一大坨粉紅色的羽毛還是絨球之類的東西,正在搔著他的手背,同樣是粉紅色有卡通女圭女圭的筆桿上貼著一張寫有「程小薇」的小標簽。
他向來不講究用筆,除非簽約,他才會拿出珍藏的萬寶龍鋼筆,否則平時簽公文或寫便條,隨便抓了筆就寫。
「這是什麼筆?」他瞪著那毛茸茸的玩意兒。
「報告副總,這是我的原子筆,你昨天順手拿了,請還給我。」
「拿去。」
「副總,如果沒事的話,我這就出去和曼蓉交接業務;還請副總簽好我的調職申請書,我盡快送人事處。」
程小薇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筆,說完立刻自動離開。
其實,她還是怕他的。不怕他丟出來的繁忙工作,也不怕他不讓她走,怕的是他變得陰郁的臉孔,和那總是欲言又止的神情。
「繼續當他的秘書有什麼不好?」陳曼蓉拉了她坐下說︰「他高興,我可以做行銷,你繼續累積經驗,一舉三得呀。」
「我們不適合一起工作。」她低頭說。
「因為以前?」
「是的。」她總算能正視這件事了,便說︰「你和他就是上司下屬,單純為公事而有接觸,甚至你可以用客觀的立場去管他、念他;但我只要看到他,就會參雜個人的情緒,相處起來有點別扭,而且他也會變得怪怪的,我怕再這樣下去,會影響公事。」
「的確是怪怪的。」陳曼蓉笑說︰「老板做事向來英明神武,可獨獨對你,就會出現短路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