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片透明的玻璃看出去,外頭他的秘書早已下班,桌面收拾得干干淨淨,椅子空蕩蕩的,看起來好不寂寞;大辦公室另一邊角落還有人。
「副總?」王黛如走到門邊,敲敲他的門板,探進來問說︰「我們要走了,宗憲要鎖門,副總是不是一起離開?」
「我有鑰匙,晚點再走,你叫宗憲巡好空調和電燈就可以離開了。」
「他正在巡,那副總再見了。」
「那個……」
「副總還有事嗎?」王黛如等著他說話。
「我的秘書……」蓋俊珩遲疑片刻。「我問你,程小薇男朋友在哪里念書?念第幾年博士?」
「副總關心小薇了。」王黛如露出微笑,一五一十地回答說︰「她男朋友在威斯康辛大學校區,好像第三年吧。小薇說是人家介紹認識的,身高一八0,三十歲,老家在南部,不過都移民到澳洲去了,他說不定念完書也會去澳洲,不然就留在美國找份金融研究的工作。」
他得到的訊息比預期的還多,听了心情卻更差。
他只有身高贏人家五公分,年紀老了兩歲,學歷是碩士,家住台北,沒錢住到澳洲去天天看無尾熊……去他的!他跟人家比什麼比呀!
「嗯,我問,是偶爾要關心下屬。」他覺得要自圓其說一下。「我當主管的,給的工作量不能多到耽誤人家的感情生活。」
王黛如怎可能沒察覺副總和小薇之間的異樣呢,光是出租「朋友」房子又幫忙搬家這事就值得玩味,不過她和洪語芯都不是八婆,她們心照不宣,當事人既沒解釋,她們也就靜觀其變。
但此刻,她還是想捉弄一下難得吞吞吐吐的副總。
「那麼,副總您關心我嗎?」她笑問。
扒俊珩臉色一僵,繃起早已繃得緊緊的臉。
「副總放心,我會盡快找到對象,好讓我爸爸不要那麼注意您。」
「你趕快回去。」蓋俊珩趕人了。
黛如是個不錯的女孩子,但他就是當她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優秀部署,純粹以上對下、以長對幼的心態來看待她,他也如此看待處里的每一個未婚的年輕女孩子。
不來電就是不來電,再當同事十年、二十年還是同事,若能看到這些女孩子一個個有了幸福的歸宿,他也會衷心祝福她們的,除了她……
今天下午他在外面,七點回公司時她已經下班,雖然已透過電話交代好事情,但他明天一早就要搭飛機,接下來一個星期將見不到她。
他按了又按滑鼠,連續開了七、八個檔案,很順手地撥了手機。
「我問你,斯洛伐克的市場資料你傳到哪里去了?」
「就、就傳你的信箱,檔名slovakia,我、我我一起傳的……」
那結巴的語氣令他氣悶,她就不能好好跟他說話嗎?
當她說時,他已經看到了slovakia檔,旁邊一個檔案是slovenia,而他卻是將後者當做是前者,猛點個不停,打開的當然是錯誤的檔案。
兩個國名是很像,但向來腦袋清楚的他,還不至于搞混吧。
「好,我看到了。」他若無其事,很自然地接下去說︰「你房子住得慣嗎?」
「呃,習慣,呃……呼!」
「怎樣?」
「沒、沒……沒……呼呼!」她明顯地大口喘氣,隨即快速地說︰「對不起!氨總沒事的話,那就再見。」
竟然掛他電話!他惱得死命按下通話鍵,一听她接起就吼道︰「你最好跟我說現在你發生什麼事!」
「沒、沒……我……」
在這一瞬間,他忽然頓悟,難不成她正在跟男人嘿咻?所以才有這種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聲?可她那條件超優越的男朋友不是在美國嗎?
她劈腿?他又不是她男友,也不是她老爸,他管她劈柴劈腿!
「沒事就好。」他極度壓抑聲音,右手拳頭抵緊在桌面。
「副總……」她怯怯的聲音傳來。
「什麼事?」他本想掛電話了「你知道哪里可以找鎖匠?」
「找鎖匠做什麼?」
「門、門門鎖住了,我出不去……」
「我立刻過去!」
他收起手機,啪地闔起筆電,放進公事包,鎖抽屜,關門,旋風也似地沖到了電梯間,那里兩個最後離開的大男生正等著搭電梯下去。
「鑾思,大門給你鎖,記得設定好保全。」
電梯門開,副總大人率先沖進去,留下兩個面面相覷的大男生。
扒俊珩以最快的速度一路飛車,直接駛向大樓的地下停車場,上了電梯,拿出鑰匙打開大門,客廳黑漆漆的,他按亮電燈開關,隨即沖向小房間門前。
「程小薇!你在里面嗎?」他拍了拍門。
無人回應。
「程小薇!」他背脊發涼,左手拍門,右手轉動喇叭鎖,達到臨界點的焦慮心情讓他的聲音變得顫抖︰「小薇?小薇……」
手中喇叭鎖轉了兩下,便覺松動,垮垮地卡在門里,無法轉開。
「干!鎖壞了!爛建商!」他氣得踢了門板,再拿出手機撥她電話,門後很快傳來音樂聲,原來她就在門後。
「唔嗚……」
「門打不開,是不是?」他語氣轉為溫和︰「你別急,不要怕,我馬上幫你打開。」
「嗚……嗚,我怕,我好怕……」
「別怕,你手機先放下,人靠在門邊,我人在這里,你先听我說話。」他將手機放進口袋,蹲下來察看門鎖構造,同時已經想到借由談話分散她的注意力,但一時想不出話題,情急之下,便扯開喉嚨唱到︰「我有一只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著去趕集……」
他一邊唱著,一邊轉動門鎖,試圖自力救濟打開;在這個她需要他的時候,他壓根兒勻不出時間找鎖匠或打電話罵建商。
他很快找到訣竅,當他將喇叭鎖用力推向前時,整個結構會變得較為穩固,他可以在這個時候轉動圓形的手把,找出卡榫的那一點。
「不知怎麼嘩啦啦啦……開了!」他趕緊站起,推開房門,卻感覺一道阻力,原來是她倚著門坐在地板上。
他慢慢地推開,她微微動了一下,卻沒有爬起來。他打開容身的寬度後便鑽了進去,蹲下來看她。
她臉色蒼白,兩眼無神,像一團爛泥巴攤垮在地板上,嘴里發出微弱的聲音哼著︰「不知怎麼嘩啦啦啦,我……我,嗚嗚,摔了一身泥……」
「小薇,怎麼了?」
他瞧向窗戶,寒冷的冬風正從大片敞開的紗窗吹進來,他覺得有點冷,她卻像做過劇烈運動似地流了滿身大汗。
他先扶她起身坐到床沿,再去關窗戶,隔絕外頭的冷風,然後到外面拿了一把餐椅,靠在房門以避免不小心再度關上。
「我、我我關了門,就、就就就打不開了……」她慢半拍,這時才回答他的問題。
「你可以打電話給我。」
「我……我我我以為自己可以打開,試了又試,就算打不開,我、我我也會找人幫忙,可是、可是,突然、突然……」她又開始大口喘氣。
「你哪邊不舒服?」他緊張地俯身問道。
「我好怕,我怕永遠被鎖在這房間里面,出不去……」
「你明天沒來上班,我會緝拿你到案。」
「你明天又、又又又不在……沒人知道……」
他的「笑話」顯然無效,她額頭又開始冒汗,一雙大眼抬起,焦躁地在房間內游移,好似找不到一個聚焦的定點,驀地她沖到窗邊,手一抬便打開窗戶,再推開紗窗,眼見就要探頭出去……
「你干什麼?」他及時拉回她,順手將紗窗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