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對你不好?他凶你,你就給他凶回去啊。」
「可是……」她心虛地探向後面的副總辦公室,不料才一轉眼,就看到桌邊站著那尊總是神出鬼沒的大魔王,不用看也知道他正在盯她。
已經六點了,早過了五點半下班時間,她現在應該不算是佔用上班時間講私人電話——呃,雖然桌上還有一堆東西待整理。
「啊,我不說了,再聯絡。」
「老板來了對不對?」陳曼蓉听她語氣,好笑地說︰「幫我把電話轉給他,好久沒跟他哈啦了。」
「喔。」程小薇很樂意讓大魔王轉移注意力,立刻起身,恭敬地將話筒遞給蓋大副總經理。「副總,曼蓉要跟您說話。」
「嗯。」蓋俊珩走近一步,就站在她桌子前面講起電話,語調平平地說︰「有事?很好……滿意……可以……胡說!」
程小薇坐回位子,本想專心整理文件,可是蓋俊珩就靠在她前面桌沿,那襲深藍色的西裝外套下緣也落到了桌面上,隨著他講話時微乎其微的震動,她就愣愣地看著他的西裝在桌上輕輕掃著。
這樣看著他,沒有負擔,沒有壓力,距離卻有又這麼地近,近得她想去撫模西裝的布料,間接感受那久違的熱度……
「程小薇,曼蓉跟你說話。」突然話筒遞到了她跟前。
「喔,謝謝。」她接過電話,小心翼翼地貼上仍然發燙的听筒。
「呵呵,小薇啊,老板還是老調調。」陳曼蓉開心地說︰「我問他,你表現得好不好,他說很好。我問他滿不滿意,他說滿意。我說,那我不回去了,就給你當他的秘書,他說可以。然後我叫他不能虐待你,他就老大不爽了。」
「喔。」她很想回應,抱怨幾句,可是她沒辦法說呀。
「好了,不跟你說了,他一定還在旁邊盯你,有空再聊嘍。」
放下電話,她硬著頭皮站起身,視線從他的長褲、西裝下擺、領帶、領口、下巴、鼻子,終于來到了那雙黑黑冷冷的眸子。
「請問副總有事嗎?」
「我先走了。公文鎖好,房間鎖好。」
「是。」她僵硬地回應。
這不用他過來這邊等她講完電話,再親自交代吧?他若先走,她自然會將待辦公文放進他的櫃子,再鎖好他的辦公室,無需額外說明,頂多打個手勢或留張便條即可。
他等了這麼老半天,又被迫跟曼蓉哈啦,只為了交代這句廢話?
「副總,抱歉讓你久等了。」王黛如拎著包包過來,準備下班。
他在等黛如,不是等她講完電話?程小薇陡生一股悵然的失落感。
「事情處理好了?」蓋俊珩仍是那淡淡的口氣。
「是的。德國那邊交代清楚了。」王黛如回答。
「走吧。」
「我堂姐婚宴啦。」王黛如忙彎下腰,小小聲地跟程小薇笑說︰「嫁給咱代工伙伴的小開,我爸叫副總一定要去,還不準我今天開車,就是要他下班載我過去。」
「你不換套晚宴服?」程小薇用力地扯出笑容。
「我媽媽幫我帶到飯店,去了再換,哎唷!」王黛如警覺地直起身子,果然見到蓋副總已經走到大門,正冷著臉回頭等她。「小薇,擺擺嘍,副總不在,你也早點下班。」
「擺擺。」
程小薇不確定自己是否發出擺擺的聲音,她只覺得喉嚨干澀,眼楮也澀澀的,看著他們一雙人影走出去,也听到了同事們的歡呼聲。
歡呼是因為總被湊成一對的他們終于走在一起了,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近水樓台,多幾次相聚的機會,說不定很快就冒出火花來了。
是該祝福他們的。程小薇說不上那種感覺,當她接到簡莉娜的電話時,她不以為意,還很樂意殺殺簡大千金的銳氣;然而面對黛如時,她只能吞下難以言明的酸澀,揉揉微疼的心口,以微笑面對一切。
別再想了,趁副總不在,趕快整理整理,她也要下班休息去了。
夜里,她撕開一個大紙箱。這是她搬來後,最後一件尚未整理的行李。平常工作忙累,衣物皆是一點點、一件件、一天天慢慢整理到櫃子里去,而最不急需使用的這箱書便留到了最後。
她拿開最上頭的幾份筆電業務相關資料,現出了下面她大學時代念過的會計專業書籍。
兩年前,她重拾書本準備公職和會計師考試,但她那年的高考只能瞪著題目發呆,提早交卷出場。
幸虧她還能應付立星招考的初級會計考題。既然有了穩定工作,加上書本早就改了好幾版,就算留著當作工作參考用書也嫌舊了。
審計學,丟了吧。她隨意翻過幾百頁的內頁,確定沒有夾鈔票還是書簽紙條,這才笑著撕掉最後署名的空白頁,放到地上。
就這樣,翻過一本又一本的教科書,地上也疊起一大堆準備拿去回收的舊書。早知道用不到這些書,又何必辛辛苦苦從台北搬回高雄,又從高雄搬到台北,然後再從租屋處搬到這里來?
懊放掉的過去,一定得丟棄,否則就是累贅。
她拿出最下面一本中級會計學下冊,又是覺得好笑。準備高考竟然沒念到這本,到現在還當做墊底的壓箱寶,實在是她連上冊都念不完了,更遑論下冊,恐怕這本書從畢業後就沒再拿出來過吧。
她隨手一翻,便踫觸到封底里頭一層硬硬的東西,她疑惑地拿出一張五乘七的護貝照片,頓時嘩啦一聲,厚厚的書本掉落地面。
心跳如擂鼓,咚咚地敲醒她的回憶,她只能呆愣愣地凝視照片。年輕快樂的他和她啊!他,陽光帥氣,牙齒笑得白白的,左手搭在她肩膀上,調皮地在她肩頭比出V字形勝利手勢;她,倚在他的肩窩,頭歪歪地裝可愛,笑容明亮甜美,兩手也往前比出V字形;她仿佛還能听到他們一起喊聲「耶」,齊齊向著鏡頭綻放出青春無敵的笑容。
她忘了什麼時候夾進去的,但一定是她大一下學期修中級會計學、也是和他熱戀時所拍的照片,卻是距離他們分手的日子再沒多久了。
許許多多的往事突然涌現,來得太快、太猛、太多,有如狂潮席卷而來,她無法一一回想清楚,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與他相處時的快樂與甜蜜。
分了就分了,都十年那麼久了,如今的他,很淡,很遠,很疏離,他不再屬于她,而將屬于另一個更好性情、更溫柔可人的女子。
她後悔嗎?她從沒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就算是自己不對,她也不後悔的;巴掌打都打了,她還能收回去嗎?
可是,看著照片里開朗大笑的他,她的心竟是微微地痛了起來,起初是小小的,如針扎般的刺痛,再來是被揪住似的悶痛,好像有人用力捏壓她的心,不讓她的心髒搏動,而痛楚的感覺越來越大,從心髒,到喉嚨,直竄到她的眼底,最後化作朦朦朧朧酸酸熱熱的一片水霧。
她眨下眼,滴掉那串不該有的淚珠,打開抽屜,拿出剪刀。
今夜,她正式向過去道別。
第5章(1)
上班時間過得很快,從早忙到晚,一看表,竟然已經晚上九點。
扒俊珩心浮氣躁地移動滑鼠。他明天一早出發到東歐,連交代、該分派的事情都交代分派了,但還是得將手邊的工作做一個收尾。
曼蓉今晚七點生下一個三千兩百公克的男寶寶,他著實為她和盛彥高興,也打電話恭喜過了,那他還在不爽什麼,心浮氣躁什麼?
只因為盛彥說,曼蓉休完產假,就準備回家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