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我要趕快下去了,我老公早樓下等我。」
程小薇知道他們要回婆家吃飯,昨天曼蓉就邀她了,但她不好意思再叨擾他們夫妻的周末家庭生活。
昨天星期六,曼蓉還來公司幫她惡補;傍晚她先生過來接人,夫妻倆一起請她吃飯。宋盛彥話不多,人很和氣,看得出他對曼蓉十分體貼。
當她知道宋盛彥是蓋俊珩的同學時,差點嚇傻。後來才知道宋先生是工作兩年後才考進研究所和蓋俊珩當同學。兩人再一起進入杰森電子,而宋先生卻在一年前來到立星,目前在光電事業處任職生產經理。
他為什麼離開杰森,她沒問;誠如他們夫妻倆也絕口不問她的私事,只是聊著他們買房子、產檢、去哪里度假的生活瑣事。
大家都有自己的問題和心事,或許等到更熟悉了,才能聊開吧。
陳曼蓉走到電梯間,轉頭看著總是若有所思的小薇。
「小薇,有些話上班時候不方便說,現在我想告訴你,老板這人沒有私心,以後你自己體會,純粹當同事的話。他是一個很好的主管。」
「喔。」
「在某種程度上,他也很依賴他所信任的人。我相信,他絕對是了解你的能力和極限,所以才要你接下這份工作。」
「嗯。」
程小薇還是無法回應。她不明白為什麼陳曼蓉要說這些事,或許是知道他們的過去,先給她心理建設吧。
話說回來,她不得不承認蓋俊珩是個「好」主管,因為他做的第一件「好事」,便是幫她加薪。
送曼蓉下去後,她回到位子上,打開便當,趁熱吃了起來。
人事處林經理在星期四上班前找她闢室密談,說蓋副總昨天下班前親自送上簽呈,要求他的新秘書加薪,以符合能力和責任的比例原則,所以她的薪水一下子多了一萬八,是以初級職員等級做到退休的最高薪。
看在錢的份上,她只能很沒志氣地認命工作。
吃完便當,她又開始看資料,看著看著,便有了困意。
她這幾天睡不好,一閉上眼楮就夢到筆電滿天飛;而夏天天亮得早,外頭才蒙蒙亮她便嚇醒,趕快拿起床邊的資料繼續用功下去。
可現在瞌睡蟲大勝,她不想用功了,便推開文件趴到桌面,挪挪椅子和手腳,為自己調整一個最佳的午睡姿勢,再滿意地閉上眼楮。
沒開空調的大辦公室有些悶熱,她不在意,反正只眯一下,一下下就好,能做個好夢是最好的了,不作夢也罷,她這個年紀已不適合作夢了。
沉悶的午後,沉睡的人兒,隔著厚厚呃玻璃帷幕,隱約傳來外頭的車流聲音,同時帶動著電梯運轉而上的轟轟低頻震音。
沉滯的空氣流動了起來,門開,門關,一個男人提著一只輕便的旅行袋走了進來,穿過大辦公室,站定在程小薇的桌前。
從他由電梯出來到進入辦公室,雖不是驚天動地,但也發出不少聲響,她竟然還睡得這麼沉!
扒俊珩皺起眉頭,抿緊嘴角,直直地瞪視她,好似這樣看下去,就可以將她「瞪」醒;可惜的是,睡美人好夢正酣,完全不知大禍臨頭。
流動的空氣緩緩停滯下來,時光也仿佛停頓。
十年了,她的睡相依然不變。
她總是向右側趴睡,讓那張姣好的臉蛋暴露在外,白白給別人欣賞的機會;他在圖書館一定會坐在她的右邊,拿衣服或書本紙張幫她遮掩,務必將睡著了就不設防的她防護得滴水不漏。
那時的她,青春,亮麗,每個星期要上美容院保養頭發,三個月就換一次發型,全身上下皆是最新流行的名牌服飾,就算到樓下買飲料,也要撲個粉,更別說每晚都得使用專櫃保養品,仔細地從頭到腳抹過一遍。
今天的她,看的是郵購目錄的化妝品,留了直長發,再扎個低垂的馬尾,沒有劉海,沒有染燙,沒有造型;她上班時甚至沒化妝,只搽了淡淡的口紅;雖是天生的白皙肌膚,卻顯得過度透明蒼白,尤其在日光燈照射下,更顯死白。
再往下看,平價的上衣,洗淡的牛仔褲,月兌下平底包包鞋,十指曾經涂上鮮艷指甲油的腳趾頭展現自然的本色,擱在地毯上。
他硬生生轉過視線,走向他的辦公室,拿出鑰匙打開門鎖,卻又不禁回頭,看是否驚醒了她。
她睡得很好,不只睡相沒變,那一睡下去就很難醒來的習慣也沒改變,總是要讓他又搖又喊的,像王子吻公主一樣地吻醒她……
他猛然轉回頭,不再看她,但已經瞥見她汗濕的上衣,熾熱的室內高溫讓她的背部和腋下出現一片汗漬,額頭也泌出細汗。
他忽然也覺得熱了,伸手用力扯開領帶,走進他的辦公室。
體育館熱烘烘的,就算冷氣全開也降不了里頭幾達沸點的高溫。
音樂踫踫響著,人影扭動搖晃著,新生舞會熱熱鬧鬧地展開了。
主辦的學生會活動部幾個臭男生聚在一起,話題自然是正妹。
「看到沒?那個很亮的女生,會計系的新生,注冊那天差點引起暴動,他們管院的學長撇下自己的學弟妹,全部跑去看她。」
「好像很漂亮。」他瞄了過去,光影交錯,看得不是很清楚。
「這里有水嗎?」她來到這個角落。
「有。」他指了旁邊的大茶桶,順手遞給她一個紙杯。
她接了過去,卻是停住不走,他以為她要說謝謝,卻見她眨著一雙大眼楮,努力在昏暗的燈光喜愛看他胸前的工作人員名牌。
「咦!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他故意復述一遍,已知道她想問什麼。
「怎麼念?」她抬眼望向他。
「你說呢?」
「蓋俊衍。」
「錯!」
「盒俊洪?」
「錯!」
「蓋俊行?」
「哈哈哈!」一群大男生已經笑翻天,猛拍他的肩膀,「我還蓋高尚,你真行呢!」
他也笑得很開心,他很習慣了,從幼稚園到大學,十個老師有八個會念錯,不會念錯的一個是國文老師,另一個是從不點名的教授。
「都不對?」她輕輕咬著下唇,似乎仍在思考該怎麼念他的名字。
「我這姓的名人很少,史記上倒有一個,就是荊軻刺秦王里頭,瞪荊軻的那位刺客。」他笑說。
「荊軻是刺客耶,還有人敢瞪他?」她長長的睫毛眨了眨,突然抬起頭,苦苦思索的表情轉為明朗的笑靨,好似瞬間就拋掉沒必要的困擾。
「不管了,我國文本來就不好。不過,我英數啵棒的,英文九十八分,數學九十五分。」
「很強喔,會計系數學要很好吧。」他倒很驚訝她的英文高分,畢竟那是要考作文的。「好吧,不考你國文,我告訴你。」
「當當當,答案揭曉——」旁邊的大男生鼓噪著,制造音效。
「不要說!」她突然高舉右手,阻止他們說下去。
一群大男生張大了嘴,愣愣地看著學妹修長好看的五根指頭。
「我自己找答案!」她說完轉身就走。
「跑掉了?」
大男生們大失所望,一哄而散,跳舞的去跳舞,幫忙的去幫忙,他也離開大茶桶基地,去巡了一圈舞會會場,盡他活動部長的責任。
按理說,他是老骨頭,又是活動部長,應該下場與民同樂,可是為了籌辦這場舞會,他忙得累翻了,走完一圈後便倚在角落牆壁當壁草。
一曲快節奏的勁舞結束,燈光亮起,會場出現片刻的安靜,就在上千人的呼吸喘氣聲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清脆高揚的叫聲。
「蓋俊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