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開車來、開車瘧,中午在公司餐廳吃飯,好像沒機會出去。」
「副總有空去看看吧,那邊有一棵很多須須的老榕樹,還有花圃,有溜滑梯;中午吃完飯,我就帶一杯咖啡,坐在椅子上看麻雀在地上跳來跳去,也不用午睡,看著看著,精神就來了。」
「哦,我知道了!」他恍然大悟,笑說︰「上回你說心情不好可以出去走走,就是這個小鮑園?」
「都可以啦。」她有些惱,怎麼說出自己的秘密花園了?下回她上班時間溜出去看麻雀,不就一下子就被他逮著了?
「我去過很多國家,倒是沒注意自家的後花園,太忙了。」
他笑著還她相機,放眼看去,是青山綠水藍天;耳朵所听,是他今天新學會接收的各式鳥啼。在這天然的交響樂舞台里,他明明該心曠神恰的,可一想到「忙」,心中怎麼好像長滿了雜草,莫名其妙地亂糟糟呢?
在這種時候,他本能的就是伸手往褲袋模出香菸,才叼在嘴里,還沒點起打火機,站在左邊的小倩專員忽然移形換位,來到他右手邊,而且距離由原來的兩步擴大為……嗯,以他目測,絕對超過十步。
她又捧起了相機,似乎是因為找到更好的拍攝地點而移動;涼風吹來,拂動她的馬尾,她呼出一口氣,帶著提防的神情往他這邊看來。
他也不知道看過她多少次這樣吐氣了,他總以為女孩子氣淺,動不動就要吸氣吐氣,但在這個時候,他忽然頓悟,她是先閉氣,然後吐氣。
閉氣是因他的菸味,吐氣是……呵,閉太久,呼吸困難了;而此刻她移到上風處,為的就是避免被他的煙薰到。
被排斥了!他笑笑地拿出菸盒,將香菸丟了回去,再舉起雙臂,大大地伸個懶腰,大大地吸進一口山野間的清新空氣。
報茜倩將他的動作收進眼底,她放下背包的一邊肩帶,往里頭模了模,拿出一顆糖。「副總,給你吃咖啡糖。」
「這麼好康?謝謝。」他笑著接過來,打開包裝紙。
「當我很想喝咖啡,卻沒有咖啡可以喝時,我就吃咖啡糖。」
「如果也沒有咖啡糖呢?」
「那就不想了。」
「不想了?」他頗感興味地看她,又追問︰「如何不想?」
「不想就是不想了。」
「不想啊……」他雙手撐在木橋欄桿上,視線移向清朗的天空。
報茜倩微感懊惱。她又跟他說太多話了,再說下去的話,大概會變成什麼回歸自我之類的心靈小品了。
她偷偷看他,側面的他還是一樣帥氣,臉頰鼓鼓的正在吃糖果,看似輕松自在,右手指頭卻是不斷地輕叩橋欄,發出急躁單調的聲音;仰看天空的瞳眸垂了下來,微微眯起凝視橋下池水,微笑的線條也逐漸拉平。
他的安靜總是帶著幽沉,令她難以捉模,即便這次他不是站在高高的樓梯間上,她還是無法探測近在咫尺的他。
他正值沖刺事業、實現理想的年紀,又是個擅長跟女人約會聊天的富家公子,他那顆忙碌的腦袋很難不去想很多事吧。
他又在想什麼呢?工作?女人?想哈卻哈不到的菸?
算了,何必去探究他?想知道他的事,隨便抓個愛八卦的同事問問就行了,她再看他看上一萬年,吳嘉凱還是另一個銀河系的外星人。
她只希望副總大人懂得紆解壓力,身心平衡,好能政躬康泰,為公司創造利潤,讓她年年拿到可觀的分紅……以及每天都有好咖啡可以暍。
「等我整理好鳥照片,副總有沒有興趣看?我燒片光碟給你。」
「好呀!」他拉開笑臉看她。
「我還有幾片鳥CD,順便給你听。」希望他不會覺得她多事。
「是配有鳥叫啦、流水啊、海浪那種心靈音樂?」
「不是,是單純的鳥聲錄音。」雖說听不听是他的事,她盡到心意就好,但她還是抱著分享的心情說︰「我們上班講話,吃飯講話,打開電視也在講話,大家都在講話,每一句話都有它的意思和情緒,讓听到的人去思考、去反應;可鳥聲就不一樣了,它們唱它們的,我們不是研究鳥類的專家,不必去分析說︰啊,它是在生氣準備打架、還是很高興在求偶、或是肚子餓了;我們只要閉起眼楮,隨意去听,什麼都不用想,就好像回到了山上的森林,有樹,有雲,空氣很好,腦袋放空,就不會煩惱了。」
「你認為我在煩惱?」他目光灼灼地看她。
「沒有。」她避開他的視線。
「哈哈!」他直起倚靠在橋欄的歪斜身子,神情轉為開朗。「龔專員,其實你很有趣耶。」
「哪有?」她最死板了,才不像他會搞笑。
「你很懂得生活,心靈很豐富。」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還好。」她一再警告自己,言多必失。
「歹勢,可以再借你的望遠鏡嗎?」
「喔。」她從背包里掏了出來。
「我剛看到那邊樹枝搖來搖去,好像有鳥藏在里面。」
「是風吧。副總,天快黑了……」
「沒關系,我有車。」他瞄了眼天色,不以為意,拿了望遠鏡朝她笑說︰「待會兒差不多該吃晚飯了,你想吃什麼,先想好,我請你。」
「我……」她只能呆呆地看著他舉起望遠鏡,興致勃勃地找鳥。
嗚嗚,她單身女郎自由自在的美好假日,全毀了!
第4章(1)
又是假日的午後,吳家人照樣坐在客廳里看電視。
吳嘉凱拿著一副望遠鏡,對準電視畫面調整焦距,哇了一聲。
「嚇嚇!嘴巴好大,都看到蛀牙了。」
「惦惦啦!」父親吳慶國倒是很大聲。「不要吵到你媽媽午睡。」
吳嘉凱聳聳肩,移轉目標,在望遠鏡里看到一雙垂下長睫毛看雜志的眼楮,一二三……,他數到三十,那對眼珠子仍是呆滯不動,根本沒在看嘛。
「晶璇!」他喊著妹妹,拿下望遠鏡,笑嘻嘻地說︰「蕭昱飛走了,你好像很失意?」
「他走關我什麼事?」吳嘉璇惱得瞪他一眼,抱緊胸前的抱枕,換個姿勢背對他,又窩到沙發的另一邊看雜志。
「蕭昱飛走了?」吳慶國的注意力立刻從電視名嘴轉移過來,欣喜地說︰「鏟掉大石頭了!」
「沒有啦,他只是陪昱翔表哥去美國看腦袋能不能恢復正常,還會回來上班。」吳嘉凱解釋著,一邊將望遠鏡收到盒子里。
「沒走?昱翔會恢復正常?」吳慶國的眉毛打了結。
「恢復正常好啊,就回來接翔飛。」
「講什麼失志話!就算他們兄弟聯手,你也要想辦法將翔飛搶過來!」吳慶國嚴厲訓斥,拿起身邊的拐杖用力敲地板。「嘉璇!不是叫你去迷惑蕭昱飛?到底有沒有探到他們在做什麼?」
「不用嘉璇去迷惑,阿飛表哥早就昏頭轉向嘍。」
「哥!」吳嘉璇很用力地再瞪無情哥哥一眼。
她在公司尾牙喝醉了酒,他竟然將她丟給蕭昱飛「照顧」!當然,這件事兄妹倆都很有默契的不提,否則會被老爸罵到狗血淋頭。
「唉!這年頭好心做善事還要被罵。」吳嘉凱大嘆一聲,順勢躺到長沙發,兩手放在腦後當枕頭,左腳搭在右膝上翹得高高的。
「嘉凱!」老人家最見不得憊懶的年輕人了,立刻吼道︰「你沒長骨頭啊!一天到晚躺在沙發上,起來!」
「我累啊,」懶兒子哀號著︰「每天累得像條狗,真的好累!」
「少年郎喊什麼累!不行就叫你媽媽給你補一補,是男人就要有精力,不然你怎麼給我生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