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試圖阻止,但他勇往直前,她也就跟著無法自拔。
愛上她,叫作墮落?胡靈靈心痛如絞。一步錯,步步錯,全錯了。
「你怎能剝奪我的記憶?剝奪我的感情?剝奪我的愛?」他繼續指控。「我的感情可以拿來愛另一個女子,愛我和她所生下的兒女,而不是任你玩弄!你這是哪門子的神仙?不!你本來就是害人的狐狸精!」
胡靈靈淚如泉涌。他的指控太嚴厲,狠狠地將她的心撕成碎片,可她也無法反駁,平時的伶牙俐嘴完全派不上用場。
神仙本該庇佑他,讓他找到一個好姑娘,像憐香那樣溫柔婉約、典型的賢妻良母,什麼時候作媒的她卻越俎代庖了?
庇佑他吧,既然她剝奪了他的愛,她就該還他。
她想要他活下來,是不想讓他這樣白白冤死;更想要有他在身邊,看他好好的,看他正義凜然的大俠神情,看他傻大個兒似地愛她……唉,她自己看得開心,但他呢?
她了解他狂亂的原因︰他感覺又受到同樣的傷害了。陸崗之于他,她之于他,皆是自私地利用他的感情,他的心一定很痛的……
不掙扎了。她想要有溫熱的枕頭,多鋪些乾草就是了;她想接續前世的緣分,這世也已經睡過了,如今功德圓滿,誰也不欠誰。
愛,來如風,去似朝露,虛無縹緲,空空如也,她早該明白的。
「裴遷,回來你的身體吧。」她定定地看她。
「我不需你救!」他轉身就走。
「回來!」她結印念咒,抓回他的亡魂。
裴遷抗拒著,但她的法力太強,瞬間就將他的魂魄擲回。
他突感身體變得沉重,劇痛難耐,根本無法再挪動身軀半寸,眼前一片黑,身心虛月兌,意識崩離,立刻墜入了暗黑的空無里。
「唉,你呀。」哪吒只是旁觀,不斷地搖頭,他幫不了她了。
「我幫你放完毒血了。」胡靈靈眼神柔和,拿巾子擦掉裴遷臉上的血跡,再輕柔地撫模他的臉,以指頭摩挲他的胡渣,臉上露出甜美卻憂傷的微笑。「你的傷太重,這樣還不夠。」
她俯子,吻住他沒有血色的嘴,唇瓣相接,淚水款款滑落。
既想修仙道,她就得無情無欲,看空生生世世的悲歡離合。呵,待這回哭完了,她的靈性又能往上晉一級了。
她戀戀不舍地親吻著,一團丸子也似的紅光從她嘴里度到了他嘴里,同時,她的右手不斷地按摩他的心口,很快地,他的傷處出現淡淡的紅光,她再將耳朵貼上他的胸膛,滿意地听到微弱的跳動聲音。
「喂!狐大姐,這……這是護體元神啊!」哪吒瞪大眼楮,不敢相信斤斤計較功德簿的她會送出——「你修了一百年的玩意兒耶。」
「再修就有了。」她淡淡地道。
「你修得這麼辛苦……唉唉唉。」哪吒只能幫她跺腳嘆氣。
「我的心願就是成為天女,你只是我修行路上的一個過客。」她坐直身子,將手掌緩緩地栘到裴遷額頭,最後一次凝望他。「忘記吧,南咽阿利耶多修。裴遷,忘掉胡靈靈,在你的生命里,從來不存在一個叫胡靈靈的女子。南咽阿利耶多修。」她多念了一遍咒語加強靈力,聲音逐漸哽咽,彷佛也是告訴自己似地。「全忘了,忘掉你的悲傷,忘掉你的憤怒,忘掉胡靈靈,忘掉你和胡靈靈所經歷的一切,忘了,忘了。你的人生將會重新再來,不再有胡靈靈,忘了,忘了,都忘了吧……」
忘了。睡夢中的裴遷有了心跳,有了呼吸,有了體溫,眼耳鼻舌身意都回來了,朦朦朧朧里,他忘了,遺忘了……
遺忘,是最好的良藥;忘了,就不再想起;不想,也就不會心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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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遷醒來,一室陽光躍入眼簾,明亮得令他久閉的眼楮感到疼痛。
「哇!醒了!」鄧天機坐在床前打盹,一听聲響,立刻睜眼。
「我怎麼會在這里?」裴遷渾身酸痛,試圖起身。
「你忘了啊?這是我家,以前你來時住餅這房間。」鄧天機扶起他,讓他靠著枕頭坐好。「你全身是血,背著你的包袱和長劍,還能爬到我家敲門,嚇得我爹以為見鬼了。」
「對了,是你家。」裴遷認出擺設,他來住餅三次了。
「我以為你受重傷,可我將你翻來翻去,就是看不到傷口。請大夫來把脈,也只是說你氣虛了些,喝補藥就好。你到底得了什麼怪病?」
「我——」裴遷腦海中一片渾沌,完全想不起來。
「沒關系,你慢慢想。」鄧天機看過很多這種重傷醒來暫時失去記憶的人,所以也不以為意,繼續聊天。「還有,你心口有道紅色的疤痕,我跟大夫研究了很久,覺得很像是刀痕。哈,不可能啦,要是被殺到那個地方,哪能活命。你這胎記真是挺特別的。」
「胎記?」他不記得自己心口有胎記。
「那個跟著你走的胡姑娘呢?」鄧天機又好奇地問道。
「胡姑娘?」
「胡姑娘,胡靈靈,愛穿紅衣服,成天哇哇講話,像個潑婦似地。」
「她是誰?」
「她……是誰?」鄧天機吃驚地看他。「裴遷,你不要跟我說不認識她,任誰見了她,一輩子也忘不了她那潑辣勁兒……噓噓,不要讓憐香听到了,不過她好像挺想念她的靈靈姐的。」
「我不認得她。」
「不可能吧?」鄧天機怪叫道︰「她單槍匹馬,一次跑去查假知州,一次上黑龍山抓賊,兩次都嚇暈了,被你抱回來,你不認得她?」
「我真的不認得。」裴遷努力去想,頭卻痛了。
「真奇怪。」鄧天機搔搔頸子。「那我叫憐香過來跟你聊,說不定你會記起來……呵,不好意思,我們訂親了,婚期在三個月後。」
「恭喜。」
「我看你還是多休息,我出去看藥熬好了沒。」
裴遷頭痛欲裂,不得不躺回床上,這才發現自己真的很虛弱。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忘了什麼?內心空空的,好似失落一件重要的事物;但鄧天機說他背了包袱和長劍,那麼,他並沒有丟掉東西啊。
閉上眼,他運氣調息,一團火在他眼前燒了起來,炫亮,美麗,狂野,活潑,嬌媚,仿佛觸手可及……
他立即睜眼,房里哪有什麼火焰!他望向窗外,一枝寒梅孤伶伶地在陽光中晃動著,他就這樣痴痴看著,看了好久、好久……
第八章
六年後。
「雷公!你看你干的好事!」嬌膩嗓門吼得比雷還大聲。
「好啦,別凶啦。」雷公縮著肩膀,覷了身前的美艷女子。「我又不知道他睡在樹下,哪知道一道雷打了下去,就將他打成了黑炭。」
「拜托你打雷前看清楚好嗎?」胡靈靈五百年不變,依然風騷美麗,更不減潑辣本色,繼續罵道︰「要打雷去打空地,別打樹木,樹木也是有生靈的,更何況你這次還打到了人!」
「那是他的劫數。」雷公趕緊撇清關系。
「唉,沒錯。」胡靈靈苦惱地拍拍額頭。「他這回受傷是逃不掉的劫數。不然你的雷也劈小力一點嘛,看在他家人到玉姑祠上香的份上,我能做的就是讓他不致于殘廢。」
「嘻,玉姑祠又收了多少香火錢?」雷公擠了擠眼楮笑問。
「不用你管。」胡靈靈化回大紅狐,旋風也似地離開。「想要香火的話,自己想辦法蓋一座雷公廟。」
唉,哪個神仙像她這麼操勞奔波啊?她當神仙,還得自己開廟招攬香客,以便垂听人間疾苦,找機會做功德,她真是有夠勤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