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趁他發呆,她腳底抹油便溜。
他想負責?她還不想讓他負責咧!他那個正氣凜然的死腦筋什麼時候才會開竅呀,他模過的就得娶回家嗎?他不如去娶他那把劍好了。
「呀呼!」她陡然止步,前頭竟然平白無故冒出一個少婦。
少婦衣裙沾血,臉色哀淒,她立即看出那是一縷幽魂,裴遷的亡母。
「玉姑仙子,求求你,求你幫幫我的孩兒。」幽魂哀求道。
「我幫很多了。」胡靈靈故意不看幽魂。
她常常跟鬼打交道,再怎麼惡心丑怪的鬼都看過了,但她就是不想看眼前還算「正常」的幽魂;這縷幽魂的神情太過悲傷,連帶四周氛圍也充滿了悲情,她再多看一眼,從來不哭的她就想心酸掉淚了。
都過了二十八年,幽魂還沒投胎轉世,這其中的執念可深了。
「你快去找閻羅王——」她警覺裴遷來到身邊,忙道︰「裴遷,我不是叫你找閻王啦。」轉回頭,幽魂仍然不走,只是憂傷地看她,她受不了了,揮手道︰「算了,我自己去找閻王幫你……啊!裴遷,別抓我的手啊!」
裴遷緊張地拉住她的雙臂,切切地道︰「胡姑娘,抱歉讓你受到驚嚇,你千萬不要想不開。」
「喂!放開啊!」她拳打腳踢,忘了自己可以施法輕易月兌身。
「對不住了。」他伸指點穴,立刻制住她,再將她抱起。
「拜托你了。」幽魂再度出聲請求,隨即消失在空氣中。
哇!這是怎麼回事?她又被裴遷點住了?她也沒答應幽魂啊!
不過呢,躺在大個兒的懷抱還挺愜意的,她才吃飽,該是倚著這個溫暖的枕頭困午了。瞧裴遷那個緊張神色,好像很在意她會去找閻王呢。
咦?大個兒是要抱她去哪里?該不會是抱她去洞房吧?
她不要啊!不要啊!狐仙要嫁人?這太離譜了啦!
第五章
裴遷執意送她回家;她甩不掉他。
婚事扔到九霄雲外,他不敢再提,她也擺臉色給他看,一路自己走在前頭,搖搖擺擺,刻意扭動渾圓的臀部給他看,存心讓他欲火上升、氣血倒流、經脈錯亂……是啦!她就是起了惡念,誰叫他想娶狐仙!
哼!他敢毀她五百年道行,她絕對要他好看!這家伙看似老江湖,可心思想法卻死板板得像一塊蟲子也蛀不進去的硬木頭,氣死她了!
「別給錢。」她回頭,果然見到裴大善人正在丟銅板給乞丐。
「給了。」裴遷也不能拿回來。
「打從進了城,就見你到處撒錢,你散財童子啊!」她拉了他往前走,壓低聲音道︰「他那兩根拐杖是唬人的,瘸腳也是假的。」
「是嗎?」
「你好歹也行走江湖十年了,兩只牛眼楮不會判斷嗎?」
「不會。」
對裴遷而言,他很容易就判斷出盜賊匪徒,但對尋常老百姓卻是不曾在意,只因為過去他太過專注于自己。
每個人都有他的身世和遭遇,離奇也好,平常也好,還不是得吃飯睡覺過日子?心事重重,照樣日出日落;心思淨空,也照樣日出日落。
他真的想開了。
胡靈靈卻讓他的回答給氣得蹦蹦跳,戳著他的背往前走。「枉費你的眼力還算不錯,黑不溜丟的山里也可以跑來跑去……咦?這把傘你背過來干嘛?日頭大得很,又不會下雨。」
「天有不測風雲,我幫你帶著。」
「你喜歡背就背,傘送你好了。」她氣呼呼地往前走。
這是城里最熱鬧的大街,直直穿城而出,她就要回姑兒山了。
「壯士!」後頭傳來驚奇的叫聲。「你相貌堂堂,天庭飽滿,真是難得一見的將相命格……嚇!你印堂發黑,恐有禍事,快!快過來!」
又來了!她回過身子,果然見到裴大笨蛋走近算命攤子。
「他有什麼禍事?」她搶先挨近攤子,笑咪咪地瞅著算命先生。
「呵!」算命先生撫著胡子,先將她瞧個夠,這才轉過臉看裴遷。「這位壯士三日之內必有禍事,小則踫撞瘀血,大則傷重不治,必得求得符咒化解消災才是。」
天馬行空!這樣她也會說。她眨眨嫵媚的丹鳳眼,拿指頭戳身邊的裴遷。「算命先生,我告訴你喔,我是貨真價實的狐狸精,三天之內我就要吃掉這位壯士,你拿符來收我吧。」
「姑娘愛說笑。」算命先生听得笑呵呵的,手里已經拿起朱砂筆畫就一道符咒,遞給了裴遷。「這是保命符,管它狐狸精還是蛤蟆精,包你百毒不侵,妖魔不入。」
「多少錢?」裴遷問道。
「十文錢就好,另外這位姑娘臉露凶相,也得——」
裴遷才掏錢給算命先生,就被胡靈靈拉走。
「喂,你錢很多哦?明知道他是騙人的,你也讓他騙?」
「也許他很靈驗。」
「你看看,他這符咒根本沒效嘛。」她惱了,拿了符咒就往額頭貼,再揭下來貼手、貼肚子,亂貼一通。「想鎮我啊?沒那麼簡單!」
「你又不是狐狸精,他如何鎮你?」裴遷看著她賭氣幼稚的動作,不覺露出溫和的微笑。
她還想拿符咒去貼他的胸膛,一看到他笑了,頓時怔仲。
她是一只有智慧的靈狐啊!她有五百年的道行,怎就跟一個俗世的算命仙斗起氣來了?不,與其說是跟算命仙斗氣,不如說是跟裴遷斗氣。
敝了,裴遷又沒做錯事,施舍乞丐或算命求符,皆是人之常情,可她就是見不得他被人家騙,她得保護他……等等!保護大個兒?
她善事做得太過頭了吧?她該博愛,不該獨厚裴遷一人。
「這符你帶著,保你平安。」裴遷幫她拿下符紙,摺好放在她手心。
在摺紙之際,男人的粗指用力抿平摺痕,她突然想到他按在她背上的大掌,透著熱氣,傳送暖流,而此刻她手心里又有了他的溫熱……
這人太一廂情願了!她握起拳頭,捏皺了符紙。
視線所及,街底掛著一串刺目俗艷的紅燈籠,大白天的,尚未點燈營業,但已有幾個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走了出來。
她升起了劣性,這又是試探人心的大好機會。
好啊,想娶就讓他娶,他倒是要看看他敢不敢娶!
「不管我是怎樣的女人,你都娶嗎?」她轉為嬌笑,眨呀眨地看他。
裴遷不料她會主動提及婚事,大臉微紅,隨即道︰「是的。」
「若我真是個風騷的狐狸精,你也娶嗎?」
「是的。」他沒有猶豫。
「我回到家了。」她指向前頭的紅燈籠,也順便施咒布下一個大結界,完全罩住那座燈紅酒綠的樓房。
她提起裙子,輕快跑向掛著「群芳院」招牌的大門口。
「大財、小勇,我回來了。」她嬌滴滴喚著守門的兩個壯漢。
「阿胡姑娘!」大財和小勇驚喜不已,往門里頭大呼小叫︰「阿胡姑娘回來了!嬤嬤快出來喲,阿胡姑娘回來了!」
胡靈靈跨過門檻,回頭看了一眼裴遷,他果然臉色鐵青。
「哎喲,咱們的大花魁回來了。」前面迎來一位胖嘟嘟的婦人,一頭珠翠,穿著好像染遍所有顏料的花花衣裳,一見面就拉起她的手。「阿胡啊!你出去玩這麼久,教嬤嬤好生想你,讓我瞧瞧。啊,你瘦了。」
「姐妹們都好嗎?」她擺起大花魁的派頭。
「大家都很好。」胖嬤嬤拿起繡花絲巾,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道︰「唉,你不在的這段日子,生意清淡了許多,客人听說阿胡不在,轉頭就定。阿胡,你再不回來,咱群芳院就關門了,嗚!嬤嬤好苦命哪!」
「嬤嬤別哭,我這不就回來了,以後再幫你賺大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