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做虧德事,師傅有他應得的二十文本錢和工錢。她原是打算放回紅狐狸捏面,再暗中送錢到師傅的口袋,誰知突然冒出這個「樂善好施」的流浪俠客,害她的功德簿上要減損一筆了。
「喂,喂,大個兒!」她追上了他,將紅狐狸舉到他面前,朝他露出甜美的笑容。「這個還你,是你出錢買的。」
「送妳。」裴遷看她一眼,神色淡然。
「不行啦!你出的錢,就得給你。」
「妳果真不要?」
「人家不要了。」她眼波流轉,媚態頓生,再賭氣似地噘起櫻唇,搭配上她那甜膩的嗲嗓,立刻教後頭尾隨看熱鬧的男人們魂兒都飛了。
「好吧。」裴遷的表情仍然沒有變化,他接過了那只堵在他眼前的紅狐狸,看了看,然後抬起幽深的雙眸,望向熙來攘往的人群。
「小朋友,」他微蹲,將紅狐狸拿給一個兩、三歲的小男童。「這給你玩。」
「呵呵!」小男童立刻被鮮艷的紅狐狸所吸引,開心地握住竹簽。
「謝謝大爺。」男童的母親道謝。
小男童圓睜大眼,好奇地盯著沒見過的紅狐狸,小嘴一張,就往狐狸咬了下去。
「啊!不能吃!」胡靈靈慘叫一聲。
「哎唷,別什麼東西都往嘴里塞。」男童母親趕緊拉開小手。
小男童笑呵呵地嚼著甜面團,可憐的小紅狐狸已經慘遭斷頭。
「捏面可以吃的,不打緊。」裴遷解釋道。
嗚呼哀哉!胡靈靈差點就要伸手去模自己的頭還在不在;雖然那是面團,但看著總是……嚇!嚇出她一身冷汗了。
她別過臉不去看。既然俠客買下捏面,他要如何處理,她管不著;她不欠誰錢,也不欠人情,更沒折損功德,這兒沒她的事,她可以走了。
她想回家了。出門七日,越看越多,越跑越遠,如今看也看夠了,玩也玩夠了,不知家里的小弟有沒有乖乖听話專心修行?還有,玉姑祠那兒恐怕也堆積了許多待她解決的難題……
她歸心似箭,加快腳步出城,後頭像蒼蠅黏蜜糖也似的男人們看完好戲,一哄而散;時候近午,市集的人潮也漸漸少了。
一個衣衫襤褸的姑娘站在街邊,長發凌亂,頭低低的,雙手捧住一只破碗,單薄的身子似乎微微顫抖。
初秋天氣仍然炎熱,胡靈靈一眼就看出,她不是冷得發抖,而是無助得害怕發抖;瞧她看也不敢看來往行人,更不敢開口乞討,再這樣站下去,恐怕站到腳軟了還是討不到錢吧。
嘿!做善事的機會來了。一想到功德簿上又能添上一筆好事,胡靈靈頓時眉眼生笑,腳步就往那姑娘走去。
「姑娘,妳怎麼在這兒討錢?」她很快地轉為憐憫的表情。
「我爹……」于憐香一被詢問,嚇得抬起頭來,見是一個面貌和善的美姑娘,眼淚就掉了下來。「嗚嗚,他生病了,我沒錢給他看病……」
「別擔心,我幫妳想辦法。」胡靈靈輕嘆了一口氣。
「令尊在哪里?」後面冒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背著包袱和長劍的裴遷不知什麼時候也走到這里,還听到了她們的對話,胡靈靈心里喊了一聲糟。
「我爹……他走不動。」于憐香一哭不可收拾。「在那邊巷子。」
「請姑娘帶路。」裴遷又道。
「別哭別哭。」胡靈靈搶先扶住于憐香,好聲安慰道︰「既然妳爹生病了,就得看大夫,我懂得醫術,妳盡避放心。」
「姐姐,拜托妳了。」于憐香泣不成聲。
裴遷不語,率先踏步向前,很快就來到小巷底的牆邊,一個衣衫破爛的老人蜷縮在屋檐下,面如死灰,了無生氣。
「他在發熱。」裴遷蹲下來,模著老人的額頭,皺起濃眉。
「我來把脈。」胡靈靈也趕快蹲到老人身邊,拉起髒污的袖子,卻驚見他的手臂有著一道深及見骨的腐爛傷口。「哎!他受傷了。」
「這是刀傷。」裴遷審視傷口,臉色嚴肅。
「大俠、姐姐,求求你們!」于憐香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哭訴道︰「一定要救我爹啊,我就只有爹這麼一個親人了!」
胡靈靈輕拍姑娘的背,準備大展身手。「我來醫治。」
「你們遇上搶匪?報官了嗎?」裴遷沉聲問道,一邊解下包袱,從里面拿出一只小瓶,往傷口灑下粉末。
「哇嗚!」于憐香放聲大哭。「我爹是新選的河陽知州,赴任途中給山賊搶走了銀子和敕牒,我到德山縣擊鼓鳴冤,他們卻趕我出來;爹說要到洛陽找更大的官,可他傷得這麼重,我們又沒錢吃飯……」
「有這等事?」裴遷始終眉頭深鎖。
「妳先別傷心,姐姐我一定為妳爹主持公道。」胡靈靈激動地道。
「令尊必須先看大夫。」裴遷說著便背起了老人,穩穩地站起身。「另外,姑娘的冤情,我會處理。」
「謝謝大俠!」于憐香抹了淚,也趕忙起身,跟在父親身邊。
「喂!」胡靈靈愣在原地。
大個兒俠客當她不存在嗎?從頭到尾對她視若無睹;她要醫,不給她醫;她要幫忙,他自己倒先擔下了替天行道的重責大任。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最喜歡做善事了,事關她的「仙途」,她絕不能讓這個好像很喜歡「行俠仗義」的俠客搶走她的功德。
追!她是管定這件大大的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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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救了。」大夫不斷地搖頭,放下老人的手。
「大夫……」于憐香已經哭得眼皮紅腫。
「喂,你當大夫的竟敢見死不救?」胡靈靈一馬當先,出面叫陣,縴縴玉指指上了牌匾。「這塊『懸壺濟世』是掛好看的嗎?」
這間藥鋪就在市集捏面攤子附近,大夫稍早也看了熱鬧,見識過這位紅衣姑娘的撒潑勁兒;他不敢怠慢,苦著臉道︰「他手、腳、肚子一共七道傷口,全都化膿爛掉,敗血深入骨髓,我無能為力。」
「你好歹清一清傷口,縫補上藥,不行嗎?」
「他脈象微弱,血枯氣衰……」大夫還是搖頭。
「爹啊!」于憐香抱住不省人事的父親哭泣。
「請大夫務必救治,我有銀子。」裴遷神情凝重,出語請求。
「這不是錢的問題,你再找其它大夫也是一樣。」
「你給我一錢蔘粉,還要一杯溫水。」胡靈靈指向藥櫃。
「不能給他吃蔘粉。」大夫搖頭搖蚌不停。「病人太虛弱,蔘粉補性太強,反而會讓他……」
「不要蔘粉也行,你有什麼磨成粉的藥,找一味給我吧。」
「現成的口服傷藥粉是有,可妳這是做什麼呀?」
「我做什麼?我在救人啊。快去!搖頭大夫,快拿給我。」
搖頭大夫搖著頭,走向藥櫃,指示伙計拿藥。看來他只能敷衍敷衍紅衣姑娘,否則她再讓他搖頭下去,他頸骨就要扭傷了。
胡靈靈將藥粉倒進溫水里,雙手恭敬捧住,低頭念念有辭。
「姐姐?」于憐香聲音哽咽,不解地看她。
「我求菩薩保佑。」胡靈靈抬頭給她一個安心的微笑。
事實上,她是暗自念咒治病。老人陽壽未盡,仍有救治的希望。誰教大個兒不信她,只管背著老人在街上猛找大夫!
哼,早給她醫治嘛,何必浪費工夫繞了一圈,徒然折騰病人。
「胡姑娘?」裴遷也有滿月復疑問。
「我都說我懂醫術了,你緊張啥?」她不客氣地白他一眼。「別像棵大樹杵在那邊,過來幫忙啊。」
裴遷看著她,略微遲疑片刻,便上前將躺著的老人扶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