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他腦門充血,月兌口就喊。
「她離開後沒幾天,北邊河里浮了一具尸體,老李管家過去看了,應該就是你那位依依姑娘羞愧難當,投河而死。老李已經報官簽結,送去亂葬崗埋了。」
「不可能!」
侯觀雲渾身一僵,一陣暈眩襲來,慌忙按住牆壁,穩住自己的身子。
三舅帶著笑容,好似跟他閑話家常,說的卻是這種驚心動魄、令他難以置信的言語。依依好端端的一個人,怎會就這樣死了?!不可能!
「觀雲表哥,我爹說的是真的。」葛鳳姝過來扶他,語帶幽怨地道︰「她品行不端,喜歡順手牽羊,拿了我這支釵子……」
「這不是你給她的嗎?!」他甩開她的手,瞪視她手里的發釵。
「我……我、我怎會送……」
「怎麼不是?!」侯觀雲已經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一股冰冷的寒意由腳底升起,直竄四肢百骸。他既憤怒又痛心,開口就吼道︰「還有三表妹的玉鐲子、四表妹的珍珠項鏈、五表妹的珊瑚如意、你的金鳳釵……還要我一樣樣念給你听嗎?!」
「她、她、她早跟你說了?」葛鳳姝慌亂地道。
「你們在我眼底下做什麼事,我哪能不知道?!」他用力握緊拳頭,忍耐著不揮出去。「依依拿一件,就用帕子包起一件,往我的抽屜扔。我不要,就擱在那兒,現在她一定是拿出來典當貼補家用了。」
「好,原來她還留有這麼一手。」葛政安冷冷地回應。
「我去找依依!」侯觀雲好慌,紅著眼眶道︰「她絕對不會投河!她什麼都沒有,就是有骨氣,她……」記起她說話的神情,他心頭又是揪痛不已。「她不會讓自己含冤不白,她一定不會死……」
「觀雲,站住!」葛政安喝道。
「三舅,你們的好詭計!」侯觀雲憤怒地指向葛鳳姝。「為的就是逼我娶她嗎?」
「若你今天談成了一筆生意,可以任意反悔嗎?」
「是的,是我錯了!」侯觀雲猛拍自己的胸膛。「你還要什麼?我全部賠給你!我們當初並沒說定婚約,我不能拿我的一生開玩笑!你也不願見鳳姝嫁進來做個怨婦吧?她值得其他有頭有臉的名門公子,而不是我這個沒落的侯家!」
「你娶一個小丫頭,這才會導致侯家沒落。」葛政安冷眼看他。「為了她,你要賣掉這間大宅子,還要奉送我你爹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家業,你都拚死挽回你爹了,如今他還病懨懨地躺在床上,你倒是想氣死他嗎?」
「我——」
「父親犯法敗家,兒子也跟著貪戀小丫頭而敗家,別說你娘受不了,我問你,你還要不要侯家的臉?你還敢不敢面對侯家的祖先?」
侯觀雲面如死灰,無形的侯家名聲重重地壓落他的肩頭,幾乎令他喘不過氣來。
「你憑什麼本事謀生?你會談生意嗎?你交游廣闊嗎?你爹既然倒了,就沒有人會再賣你爹的面子,你得一切從頭開始,沒有我的幫忙,你侯家能重新站起來嗎?」
「那……那也不必逼我娶鳳姝……這是勉強的結合……」
「鳳姝將會是一個賢內助。你以為只靠你在外面盲目找門路就行了嗎?她會幫你結交官夫人,或是招待其他商家的夫人小姐,這一層關系沒打點好,你也沒法子大展鴻圖。」
深沉的絕望掩至,他的婚事注定要和家業綁在一起,無從月兌身。
「一個小丫頭值幾兩?幾十兩就可以買一個了。」葛政安神色輕蔑。「觀雲,你可別忘記你身為侯家當家主子的責任,不要自掘墳墓。」
侯觀雲怒目而視,他不需要三舅來告訴他!
依依早就告訴他,他是侯家少主,他得去承擔他的宿命。可如今他的承擔竟是以依依的性命做為代價!
他果然太天真,以為欠債還錢就能解決一樁沒有意義的婚約,豈料三舅已然押對寶,是再也不會放開對他的掌握了。
梆政安又道︰「我一直沒敢告知大姐你想為小丫頭賣宅子的事,就是怕她無法接受。你若還有孝心的話,就別做出讓你爹娘生氣的事。」
責任!祖先!家業!爹娘!侯家少主!重振侯家的榮景!一個又一個千斤巨石砸落下來,他只覺得雙腳再也站立不穩,難以承受。
他不能賣宅子,不能將黃河以北的產業拱手讓給三舅抵債,不能娶心愛的姑娘,更不能不依賴三舅重新打理家業,否則他就是一個遭受世人恥笑、將來無顏面對列祖列宗的敗家子!
如果依依在的話,他可以從她那兒得到支持,足以擔起艱鉅的擔子,絕不會成為敗家子;可偏偏他們就是不允許她的存在,視她如擋人財路的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
天哪!到底是他的生命亂了套?還是本來就得重回「正軌」,依循他應有的宿命而走?!
沒空去想了,依依是生是死?他的心焦慮得快要燒爆了!
「我去找依依!」他再也無法听三舅「教訓」下去了,轉身就跑。
「爹!」葛鳳姝驚慌叫道。
「放心,他會回來的。」葛政安嘴角撇出一抹冷笑。「諒他不敢成為敗家子。」
第九章
柳樹青青,溪水潺潺,冬日腳步尚未來到這個小村子;晴空蔚藍,日頭高掛,曬紅了在屋前嬉戲的孩童笑臉。
「姐姐姐姐姐……」兩歲的好兒彎著小肥腿,興奮地亂跑。
「不讓好兒追到。」幾個小泵娘東躲西竄,故意緩下腳步,等好兒跑近了,又笑著跑開。
「哥哥哥哥哥……」好兒笑呵呵地轉了個方向。
「嘿!追不到!好兒抓不到!」兩個五歲的雙生哥哥像兩只蟬兒,飛撲到庭前大樹,手腳並用爬了起來。
「抓哥哥!」好兒一蹦一跳,努力伸長胖嘟嘟的小手,卻是怎樣也構不著哥哥們,干脆抱住大樹,拿手腳猛蹭樹干,想學哥哥當蟬兒。
「好兒,八姐姐幫你。」十歲的瓶兒跑過來,抱起好兒,將他舉得高高的。
「啊炳!」抓到了!好兒小手掌一拍,模到了哥哥的腳。
「哇!八姐姐,你不能這樣啦!——小扮哥滑下樹干,大聲抗議。「你們每次都幫好兒抓鬼。左兒,我們不要跟她們好了。」
「好兒,你是男生,過來。」左兒拉來好兒,三個小男娃手牽手站在一起。「我們是同一國的,不可以跟女生好喔。」
「好兒,你瞧這是什麼?」六姐姐葉兒從門邊小凳拿來一只圓滾滾的小玩意兒,搖了搖,肚子里頭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虎虎虎……」好兒笑咧了小嘴,立刻倒戈,跑到姐姐們那邊去,抱住那只用布縫制的黃黑條紋相間的小老虎。
「啊!」左兒右兒互看一眼,他們個頭雖小,卻是不能示弱,為了維護男生的尊嚴,他們必須……「沖啊!」
「搔你的癢!」四個姐姐左右開弓,包抄兩個小男娃,八只手往他們的胳肢窩搔去,笑嘻嘻地道︰「看左兒右兒還不乖乖听姐姐的話!」
「哇呵哈!」左兒右兒不戰而敗,在姐姐們的懷里笑得打滾。
「呵呵!」好兒見狀,也拿小指頭搔著小老虎,一見到屋子里走出一個更大的姑娘,立刻搖著小老虎,咚咚地跑了過去。「五姐姐!」
「還在玩呀,準備吃飯了。」星兒抱起好兒,及時將小老虎從他的小嘴里救了下來,笑道︰「別咬壞老虎耳朵了,那可是大姐幫你縫的耶,找不到這樣的布了……咦!那是誰?」
一個陌生姑娘站在小徑邊,簡單的藍棉衣裙,背著一個大包袱,地上放著兩只用紅繩編結牢固的壇子,還有幾塊像是布匹的油布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