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大姐,好痛啊……」
淚眼看月,下弦月像一把利刃,不斷地刨剜著他的心。
好痛!痛死了啦!他這顆小小的心髒哪能承受如此劇痛!
他再也撐不住,無力地趴倒屋瓦,慘淡淡的月光投射在他的身上,一身白毛也變得慘淡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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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多雲,石家院落彌漫著一股郁結的沉重氣氛。
「少女乃女乃,你這邊走。」小珠提著燈籠,走在前頭,回頭幽幽地道;「少爺昏迷三天了,要不是大龍去請你,你都不想回來看少爺嗎?」
原來,他已經離開三天了。曲柔用力咬緊唇瓣,克制住淚水。
她也躺了三天,渾渾噩噩,每天昏睡流淚,完全不敢揣測外面發生的事情,娘和大哥大嫂他們也不敢跟她說。
「你們那天吵架了嗎?」小娥越說越氣。「少女乃女乃,你怎能說走就走……你知道少爺那麼喜歡你,他不能沒有你,你好狠心啊!」
就讓她承擔一切責難吧,曲柔艱困地移動腳步。她將他推入了地獄,而今她也是走在通往自己的地獄之路。
「雖然你負了少爺,可我們四大隨從和四大丫鬟覺得,還是得請你回來;說不定少爺听到你喊他,他就醒來了。」小姬懷著希望道。
「到了。」小暑推開房門。
「少女乃女乃,你回來了……」四大隨從守在床前,神情憂愁,一見曲柔到來,個個露出期盼的目光。
「相公他一直在睡覺嗎?」曲柔緩緩地走到床前。
「少女乃女乃,那天晚上你沒跟少爺回府,吃過晚飯後,少爺喊頭疼,躺到床上就再也沒有醒過來……」石大龍拿手背抹去眼角淚水。
「少爺的脈象很弱,喂他吃藥全吐了出來。」石大虎含淚道。
「大夫說再這樣下去,撐不過七天呀!」石大獅哭道。
「少女乃女乃,你救救少爺呀!求你快救他啊!」石大豹哀求道。
曲柔坐到床沿,靜靜地凝視那張死白顏色的女圭女圭臉。
他還在呼吸,也有心跳,卻是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相公,我來了,你听到我在說話嗎?」她輕輕地撫模他的臉,一再地摩挲,觸手的冰涼終于讓她掉下了眼淚。
那對圓圓的深黝黑眸不再張開看她,更不會朝她綻開呵呵傻笑。
她手指顫抖,揭開他枕頭下面的墊褥,那里貼著七片樹葉,三片已經枯萎干涸,第四片的葉尖剛轉為枯褐色。
這是假的相公啊!還有四天,他就會停止呼吸心跳,讓這個葉片變成的軀殼成為真正的死人,結束石伯樂的一生。
「相公……」她心口一痛,明知這是一個沒有靈魂的假人,她還是試圖撫弄他的胸口,想要看他耐不住搔癢,一躍而起嘻嘻哈哈笑個不停。
抓了又抓,搔了又搔,床上圓滾滾的身軀還是沉寂不動。
她渾身發冷,心痛如絞。沒錯,他已經走了,被她刺得傷痕累累,傷心欲絕離開了——不,也許他覺悟了,認為她移情別戀,是個不專情的壞姑娘,不值得再喜歡了……
「相公!相公!」她淚如雨下,拿起他冰冷的圓胖手掌,貼在自己的臉頰,不住地廝磨親吻,想要留住這份最後的親密感。
「你還哭……」身後傳來哭叫聲。「我的伯樂孩兒被你害死了!」
「石夫人。」曲柔站起身,含淚望向來人。
石夫人渾圓的身形明顯瘦了一圈,神情極為憔悴,她身邊的石鉅象亦是愁眉不展,在他們身後還有大夫、楊西坡和幾個熟識的掌櫃們。
「不要叫我!」石夫人淒聲叫道;「你這個死狐狸精,自從踫到了你,我伯樂孩兒就意外不斷,沾了你就有穢氣!好沒良心的小蹄子!你要走就走,還回來干什麼呀……」
「曲柔,你實在太過分了!」石鉅象亦不假辭色地斥責道;「伯樂待你好,你竟如此待他……他才倒下,你就叫你大哥前來退婚……」
這就是宿命。曲柔淚流滿面,僵在原地,只能全然接受來自石家父母的嚴厲指責。這正是當初真正石伯樂摔下山崖時她就得面對的場面,如今只不過稍微來遲些罷了。
「少爺好點了嗎?」楊西坡上前探看,問著正在診脈的大夫。
大夫神色凝重,環顧房里眾人一圈,長長嘆了一口氣。
「伯樂孩兒啊!」石夫人撲到床邊,不斷地哭喊撫模愛兒。
「曲柔,你走。」石鉅象神色冰冷。「石家不歡迎你,我不準你再踏入我們石家。」
「我走了。」曲柔低下頭,強忍住淚水。「石老爺,石夫人,請保重。」
她曾經多麼願意當他們是公婆,也曾經痴心妄想千桌素宴的盛況,然後和相公生下幾個一樣白胖胖、圓滾滾的小子,滿屋子亂跑……
她茫茫然走出屋子,眼前的淚霧讓她看不清楚彎彎曲曲的回廊小徑,曾經是那麼熟悉的院落,如今出了這道門,面對無邊無際的暗黑夜空,她就再也不知能往哪兒去了。
「少女乃女乃,請等等。」石大龍追了出來,神情不自在地道;「我知道在這個時候不應該麻煩你,可求你看在少爺的份上,再幫石家一次忙。」
「有什麼事你說。」曲柔哽咽道。
「是我們四個無能,少爺少女乃女乃平常教導我們,可我們愚笨不用心,凡事還得仰賴少爺少女乃女乃,如今沒了兩位……嗚!」
一個大男人就這麼無助地哭了出來,曲柔也讓他逼出更多的淚水。
「大龍,你們都很好。」她努力露出微笑,一一交代道;「記得船造好之後,下水試航沒問題了才付尾款;大虎那邊的陶家古董,去請京城的行家鑒定,別急著拋售;雨天江邊水漲浪急,叫大獅不要趕工,人命重要;還有請大豹一定要管好庫房,出入賬都要有兩個掌櫃的簽印,別讓人巧立名目污走石家的錢……」
夜空突然白光一閃,接著轟隆一聲,一道極近的響雷震得曲柔耳朵劇疼,腦袋頓時一片空白。
「多謝少女乃女乃的指示。」石大龍抹掉淚水,又道;「如果我們還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曲家請教少女乃女乃嗎?」
「什麼?」曲柔神情呆滯地問道。
「少女乃女乃,我們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忙……」
轟隆!轟隆!閃電疾雷瞬間掩至,風起雲涌,一陣陣冷風呼嚕呼嚕吹個不停,院子的花草樹木也跟著發出沙呀沙呀聲響,听在曲柔耳里,竟像是小狐狸驚惶害怕的低聲悲鳴。
「打雷了……」她望著滾到腳邊的殘碎梔子花,喃喃自語。
「少女乃女乃,我去準備馬車,送你回曲家。」
「不!」曲柔突然睜大眼楮,驚慌地道;「他怕打雷呀!快!你幫我備馬!我要去找他!」
「少女乃女乃,你不會騎馬,我駕車送你……」
「太慢了!大龍,我求求你,快借我一匹馬,快呀!」曲柔說著便提起裙擺,發足往馬房狂奔。
「少女乃女乃!你到底要去哪里……」石大龍也緊張地跟過去。
轟隆!雷聲接連不斷,響徹江漢城,狂風急雨驟至,猛烈撲打大地,滿院子的花朵不堪風雨摧殘,花瓣抖了抖,片刻便飄零落地。
他們一走,楊西坡拿兩手遮著頭頂,快步從花叢里跑回走廊躲雨。
他忿忿的表情因這場急雨而更加忿忿,正想出口怒罵,隨即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雨水,眯起眼楮,望著馬房的方向,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嘴角,嘿嘿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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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一重,水一重,通往姑兒山的道路迢迢數十里,幾個小村落錯落其間,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管養家活口,顧好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