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心?桑宇帆不可思議地望向她手上的小南瓜,上面用簽字筆畫了一對斗雞眼,還有一個大大的、往上揚起的快樂笑臉。
他只听過新年快樂,可從沒听過萬聖節快樂的;更何況這個西洋鬼節本來是他打算以最俊美的王子扮相、挽著美麗的蓁蓁參加化妝舞會的盛大日子,如今,卻落得獨守空閨……不,這只糖醋魚游了進來,攪動他一池春水……什麼春水!是渾水啊。
「我有什麼好快樂的?」他很不客氣地說話,打開了門,拎起了老爸的行李袋。「把啊,進去。」
桑方來左瞧瞧、右看看,一邊是略帶委屈又滿懷希望捧著南瓜的小女孩,一邊是一臉冷漠無情的兒子,他覺得該是長輩出面說話的時候了。
「帆仔,看來你心情真的不好喔,一張臉都結冰了。可是你也不能這樣凶巴巴對待人家小姐啊,我是不知道昨天發生什麼事,可是她都說對不起了,你也接受人家的道歉啊。」
「把啊,你知道她有多天兵嗎?我都懶得說了。」
「是嗎?」桑方來笑咪咪地望向湯淑怡,「我看人家小姐很古錐啊,心腸又很好。喂,小妹妹,妳是我們帆仔的鄰居?」
「是的,我住棒壁八○五。」
「呵呵,千金買厝,萬金買厝邊。帆仔,這年頭還有鄰居知道你心情不好,買個南瓜跟你賠禮,很難得,很難得啊。」
「把啊,你要是知道她做的好事,你就笑不出來了。」
「哎,仙人打鼓有時錯,腳步踏錯誰人無?你男子漢大丈夫,斤斤計較,我看人家小姐也不是故意的,你跟小姐過不去,多計較一斤,心髒就重一斤,心情愈來愈沉重,全是你自找的,何苦來哉呀。」桑方來猛拍兒子的肩膀,還笑嘻嘻地向湯淑怡擠眼楮。
桑宇帆望著南瓜上面近乎小呆瓜的白痴笑臉,感覺父親大掌的輕快力道,忽然發現到︰其實偶爾當個什麼都不想的白痴也不錯。
湯淑怡倒是不好意思了,她低下頭,恭敬地獻上南瓜。
「桑北北,不好意思,你不要說蠶寶寶……不,是桑先生,請你替桑先生收下這顆代表我歉意的南瓜……」
「好啦!又不是進貢。」桑宇帆直接奪下南瓜,大步走進屋子里。「我就接受妳的道歉,再見!把啊,進來了。」
「再……見。」湯淑怡嚇了一跳,怎麼前一刻理都不理她,下一刻就突然拿走南瓜?就像昨天,他本來也不吃當歸鴨的,後來又跑出來拿,這才會讓放在鐵門上的水晶球給砸了腳。
嗯,這個人好像有點表里不一、口是心非──可怕,可怕啊。
「小妹妹,妳這顆南瓜是在隔壁超市買的嗎?」桑方來還站在門邊。
「是的。」湯淑怡看到他手里的大南瓜,早就十分好奇了,笑說︰「北北也是到超市買的?那邊堆得像小山似的,都賣不出去,只好大特價。」
「對啊,每次我來帆仔這里,都會到旁邊的超市逛逛,順便幫帆仔買些菜,做給他吃,省得他下班回來還要煮飯。」
「啊,他都自己開伙?」湯淑怡驚訝極了,不只是因為他竟是一個會自己煮飯的男人,而且……「我們這小套房沒有廚房啊,北北怎麼煮?」
「我們帆仔有廚房。」
「怎麼可能?空間那麼小,我也想弄個瓦斯爐自己開伙,可是不知道擺在哪里,還得裝抽油煙機,還不知道房東給不給裝呢。」
「妳進來參觀,就知道了。」桑方來熱情地邀約。
「可是……」她膽怯地往門里張望,一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晃過去,又嚇得縮回身子,不斷地搖頭。「算了,我在外面看看就好。」
「不進去看怎麼看得清楚?別客氣啦,北北在這里,我們帆仔不敢欺負妳啦。」
好吧,有熱心親切的桑北北這一句話,她就去給他參觀一下下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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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妳把我們帆仔當鬼了?」
「真的啊,我根本沒想到他會突然開門,而且還跑出一張鬼臉。」
「就是這張面具?」桑方來拿起他剛叫兒子挖出來的鬼面具,拿到臉前比個樣子,又故意吊起一雙大眼楮。「這樣還會嚇到妳嗎?」
那老可愛的模樣讓湯淑怡發笑,差點將嘴里的南瓜排骨湯嗆到氣管里去。
「不會了,現在沒停電,看得很清楚,而且我知道你是北北,我就不怕了。」
「妹妹啊,北北告訴妳,我們帆仔英俊瀟灑,每個女孩子都當他是白馬王子,妳竟然當他是鬼,那可會傷了他的自尊心啊。帆仔,是不是?」
「有什麼好傷自尊心的?她不覺得丟臉就好了。」
桑宇帆冷冷地回答,眼楮盯住螢幕上砍出風之傷的犬夜叉。
糖醋魚坐在地毯上,圍著茶幾吃老爸煮出來的豐盛晚餐,為什麼他就得遠遠地坐到電視機前面,哀怨地吃飯配電視呢?
還不是那只糖醋魚!她被熱情的老爸留下,先是參觀廚房設備裝潢,再來是觀摩如何燒出美味的南瓜排骨湯,然後干脆坐下來品嘗慈父為游子準備的滿漢全席,而他這個主人卻捧著飯碗,被流放到邊疆去了。
「帆仔,過來這邊坐啦,不要喝啤酒了,傷肝又傷胃。」
「我吃飽了。」桑宇帆又氣悶地灌了一口冰啤酒,頓時覺得頭暈腦脹,舌頭就大起來了。「把啊,我只喝一罐尚青的『畢露』,有青才敢大聲,話說出來了,不傷肝也不傷胃。」
湯淑怡看他灌得那麼急,不禁也替他擔心。「桑先生,你爸爸很疼你,你要听他的話喔。」
「我爸爸疼不疼我,不用妳來說!」桑宇帆陡地從地上跳起來,拔高的身形頂天立地,右手往胸口一拍,再向前揚去,擺出歌頌的姿勢,大聲地說︰「把啊!你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爸爸,我們敬愛你,我們崇拜你,你是我們的領袖,你是桑家的神明,你像月亮一樣,照耀我家門窗……」
「糟了,帆仔喝醉了。」桑方來嚇得跳了起來,趕快去扶搖搖擺擺的兒子,一眼看到電視櫃邊的地上滾著一個米酒瓶子,哎呀一聲。「我就覺得奇怪,我才做完三杯小卷,米酒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原來是你這個死囝仔拿去了,還空月復灌光光,這下子要醉到明天了。」
「把啊,他們陷害我,想置我于死地,我偏偏不死給他們看啊!」
「死囝仔,不要在恁爸面前說死說活的,振作起來!」
桑宇帆干脆右臂甩了下來,跟老爸勾肩搭背的,兩顆黑眼珠亮出光芒,豪氣萬千地說︰「對!我一定要振作,你們天星不留我,大爺我自有去處。我是大鯨魚,我才不待你們又淺又小的小池塘哩。」
「你這條鯨魚不行啦,喝米酒也會醉?笑死人了。」桑方來踉蹌了一下,差點被高大的兒子給拖得跌倒。
湯淑怡想過去幫忙扶歪得不成人樣的桑宇帆,還沒踫到人,他又轉過身,拿著手掌猛拍老爸的胸口。
「把啊,你這個月兩萬塊的零用錢,我明天領出來給你。」
「好啦,明天再說,去困。」
「還有,姊姊房貸的三萬塊,我也順便轉帳給姊夫,你回去跟他們說一聲。」
「阿成都打電話跟你說過幾百次了,他上個月已經找到工作,你不要再轉錢給他了。」
「不行啦,你們賺錢讓我出國念書,現在三個小毛頭讀書補習也要花錢,你就說,這是我當舅舅的心意,舅舅要栽培他們,要他們像舅舅一樣,長得像大樹一樣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