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這是人事室的職責。」吳嘉璇不慌不忙地說︰「我們要請你填寫健保、勞保、團保的資料,這些都是今天就要加保寄出去的東西,所以請你不要花太多時間拜訪各部門,早點寫完早點交還人事室,方便我們作業。」
咦!人事室的妹妹們面面相覷,平日和顏悅色對待她們的吳經理好像特別多話?特別凶?臉色也特別不好哦?
吳嘉璇繼續說︰「還有,雖然副理級以上的同仁不用打卡,不過我要你知道,翔飛的上班時間是早上八點半到下午五點半,即便專員是責任制,沒有加班費,但也請你不要遲到早退,免得造成人事室的困擾。」
「好的,遵命。」蕭昱飛露出笑容,跟她行個舉手禮。
「嘻嘻!」其他同事被他的舉動給逗笑了。
「嗯……」一見到那個熟悉的陽光笑容,吳嘉璇反而啞口無言,只覺得自己像個老巫婆似的惹人討厭。
也不管客人還在現場,她徑自坐回椅子,開始做自己的工作。
吳家下馬威了!蕭昱飛一笑置之,心里還是發現她變了。舉止大方,老練世故,有話直說……是誰改變了她呢?向泓嗎?
「蕭專員,我們接著要去財務部打招呼,還得趕快回去填基本資料交還人事室呢。」詹立榮提醒他。
「好。」他轉身離開,將一切無謂的猜想拋諸腦後。
「太過分了,他怎能把外面生的小孩帶進公司?!存心跟吳家示威嗎?!」
吳慶國坐在客廳,用力敲下拐杖,嘴唇抖動個不停。
「爸爸,不要生氣,小心血壓上升又中風。」吳嘉璇柔聲勸他。
「妳敢詛咒妳老爸?!」吳慶國還是氣得連敲幾下拐杖。「我就是被妳氣到中風!竟敢瞞著我們和向泓離婚,過了好多年才被親家發現,我那時要忙選舉,還要處理十幾家公司的財務危機,加上妳的事,不中風才怪!」
「爸爸,是你吃得太好了,又不運動。」吳嘉璇仍然好聲好氣地說話,幫他放下拐杖,端上一杯熱騰騰的清血茶,湊到父親的嘴邊。「爸,喝了去油。」
吳慶國氣歸氣,依然在女兒的服侍下,咕嚕嚕地喝了下去。
三年前,他突然在公司中風,手腳差點動不了,總算靠著砸錢治療和積極復健,現在已經可以撐著拐杖,回到他所熱愛的政經領域呼風喚雨。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吳嘉璇從美國趕回來,自此便留了下來。
在她之前回來的還有哥哥吳嘉凱。他本來一直待在家族企業,最近才空降過來翔飛,擔任三個獨立事業部合並而成的事業發展部副總經理。
坐在一邊看電視的吳嘉凱出聲說︰「爸爸啊,向泓的性向也不是妹妹可以扭轉得過來的,醫學上有研究,同性戀的基因跟別人不一樣……」
「那是嘉璇沒有抓住向泓的心!你們到底知不知道,向家在政壇的影響力有多大?那邊講一句話,馬上取得土地變更,我們的商業用地就指望他們了。」
「沒用了,政黨換人做做看,向家沒落了。」
「你給我閉嘴!」吳慶國瞪向兒子。
「爸爸,身體重要,這些事自然有叔叔伯伯去操心。」吳嘉璇說。
「叫妳選市議員,妳又不選!不然我何必操這個心?!」吳慶國氣在上頭,大聲說道︰「今天不談妳的事。嘉凱,電視關掉,快想辦法趕走那個小子!」
吳嘉凱按掉遙控器,以手當枕,懶洋洋地躺在長沙發上。「蕭昱飛不是威脅。可惜啊,我本來挑戰的對手是昱翔表哥,他卻頭殼壞掉,害我失去斗志。」
「嘉凱,你太輕敵了,你以為躺在那里就能當總經理嗎?」
「我們不是拿多數股嗎?爸爸,你安心坐在家里,明年董事長改選,你就直接坐上去,然後任命我當總經理吧。」
「事情沒那麼簡單。沈光雄發了狠,擺明拿蕭昱飛當接班人,誰知道他會使出什麼手段?!以前看在二姊的面子,我不拉下昱翔,可是姓蕭的小子是外面偷生的……」吳慶國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讓女兒穿上保暖的背心,眼珠子一轉。「嘉璇,妳不是和蕭昱飛很熟?妳負責去探他的消息。」
「嘿嘿,美人計呀!」吳嘉凱精神一振,從沙發坐了起來。
「爸,哥,你們在說什麼?」吳嘉璇早就被他們磨到沒情緒了,淡淡地說︰「我和他完全不熟,又在不同部門,怎麼探?」
「為了拿到翔飛,妳要想辦法啊,不要老是辜負爸爸的期望!」
「爸爸,你有那麼多公司,為什麼一定要拿到翔飛呢?」
「我還不是為了你們!為了我們吳氏家族!」吳慶國的聲音又高亢起來。「哼,當年我四處奔波,花了好多工夫籌辦『凱旋』,結果因為資金問題,你們阿公竟然把董事長位置送給沈光雄,公司也改名字叫『翔飛』。你們說說啊,我怎能咽得下這口氣!」
「爸爸,你就是斤斤計較,不懂得深呼吸,這才會中風。」吳嘉璇低頭幫父親拉上背心的拉煉。
「妳!氣、氣、氣、氣死我了!」吳慶國瞪著女兒,想要找拐杖敲人,卻模了個空,原來早就被女兒擺到十公尺外的牆邊了。
吳嘉璇起身。「爸爸,我去幫你拿中藥。哥,你幫爸爸量血壓。」
吳嘉凱拿起放在茶幾上的血壓計腕帶,拉開來,接過去,完全不知從何用起,只好扔回茶幾,笑說︰「還是女生細心,等嘉璇回來再量。」
「忤逆的死查某囝仔!我才不給她量血壓!」
吳慶國氣沖沖地靠上女兒幫他墊好的靠枕,順手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橡皮球猛捏。
他大概忘了,那顆橡皮球也是嘉璇為他準備的貼身復健小堡具喔。
心情有點煩。吳嘉璇緩緩踱步,讓夏日陽光曬暖她的肌膚。
一離開家,她就不再去想那些紛紛擾擾的恩怨了。
原以為,她可以一輩子「躲」在美國,不再回頭,卻因為爸爸的中風而讓她回到了原點。
但她已經不是過去的她了。八年來的生活歷練,讓她學會了不再依靠父母和他人,所以即便是同樣從原點出發,她相信自己將會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
走進熟悉的「想飛藝廊」,她點了一杯拿鐵,坐在靠窗的座位邊曬太陽,看著小庭園里的花草,靜靜地享受她的午後時光。
這里的主人好久沒有換新畫了,但結合畫廊和咖啡店的浪漫氛圍,還是吸引了不少藝文工作者在此聚集。
「到底這個SKS是誰?你是藝評家都不知道?」隔壁桌在聊天。
「我要是知道,就搶著當他的經紀人了。他畫得那麼好,卻是不參展也不賣畫,擺在這里好像在開美術館--嘿!妳當店長的,真的不知道SKS是誰?」
年輕的店長送上咖啡,笑著回答︰「都被問過一萬遍了。我真的不知道啦!我老板會送新畫來換舊畫,我問他SKS是誰,他說是他親戚,就這樣。」
「喔,這里以前好像只是畫廊,沒有賣咖啡?」第四個聲音出現。
吳嘉璇心一跳,猛一抬頭,看到隔了兩張桌子正拉開椅子坐下的他。
蕭昱飛也沒料到會在這里遇見她,懸在半空中,一時坐不下去。
店長繼續回答問題,興奮地望向吳嘉璇。「是那位小姐的建議喔。她常常來這里看畫,我本來只是看店的工讀生,兩年前她說可以試試復合式經營,這樣才有收入,也能吸引更多人來看畫。我跟老板說了,老板過幾天就重新裝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