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走!」非魚刺出桃木劍,煞有其事的大喝三聲。
眾女尼陡然定住腳步,不知是被咒語定住了,還是被非魚那到處亂砍的桃木劍嚇得不敢動彈。
「天靈靈,地靈靈,有請老哥哥鬼魂展神力,雲從龍,風從虎,青龍白虎齊出動,捉妖除邪,氣走尼姑,太上老君,孝女娘娘,急急如非魚道爺令!」
非魚舞動桃木劍,揮手,扭身,轉頭,配合他高大的身形,跳出各種展現男人健壯體態的姿勢,一時之間,猶如群蝶亂舞,煞是好看。
眾女尼看得目瞪口呆,又不敢沖過桃木劍陣,不知不覺,目眩神馳,心跳加快,眼光全放在非魚那張俊俏的臉上了。
忽然間,一股冷風吹過,拂得眾女尼遍體生寒。
風很快就停了,原先明亮的月光卻蒙上一層黑霧,變得幽黃。
樹葉在枝頭發出沙沙聲響,無風自動,聲音顯得格外詭異。
「見鬼了?!」淨慧心驚膽跳,抹了冷汗道︰「賊道士果然有邪術!」
「不是邪術,是真的有鬼。」
非魚綻開大笑容,桃木劍一指,比向飄在空中、正使勁吃女乃力氣搖動樹枝的鐵膽。可是眾女尼什麼也看不見,只看到一根大樹枝獨自亂搖。
「啊!」女尼們莫不驚聲大叫,花容失色。
「各位師姐,後會有期啦!不不,最好是不要再見面了。」
非魚笑嘻嘻地道別,一面拉著小惜後退,驀地伸手一揚,幾點火光閃過,好象丟出了什麼東西,眾女尼驚駭尖叫,轉頭就跑。
踫!踫!踫!接連幾聲爆炸,一陣煙霧彌漫,飄散出難聞的炮仗硝味,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咳!哎喲!」大家忙著咳嗽,避開煙霧,但視線不清,不免又撞成一團。
「咳咳咳!」淨慧掩著嘴,眼淚鼻涕齊流,好不容易掙出生天,抬起頭,重新看到一輪明月。
山林小徑蜿蜒,伸往森林暗處,安靜,詭譎,陰森,彷佛是一條通往陰間的鬼路。
淨慧打個哆嗦,不敢望向那條小路,要不是今晚出來捉人,她才不想跑到這個鬧鬼的山上來呢。
「跑掉了?!」但她又不甘心地再看一眼。
她氣得猛跺腳,氣死她了!淨憨那個笨尼姑,憑什麼讓人拐走啊?要拐也先拐聰明美貌又善體人意的她呀!
第四章
江水滔滔,不舍晝夜,永無歇止地往前流去。
厚雲遮蓋藍天,小惜一人獨坐江邊,江上清風吹過她光溜溜的頭頂,令她的背影顯得格外孤冷。
「我們拐走了小尼姑,怎麼辦?」鐵膽站在她身後十步之遙。
「我也不知道。」非魚凝視她瘦小的身形。
「咦?是你拐走她的,好漢做事好漢當,怎麼不知道了!」
「我來問問她吧。」
那個背影實在孤獨得可憐,只見她低著頭,手里不知在玩弄什麼紅帶子,非魚跨大腳步,故意發出聲響,坐到她身邊。
「小師父,我們跑了一夜,妳累不累?腳還疼嗎?」
「喔,不累,腳早不疼了。」小惜慌忙回答,即便非魚不是挨著她坐,她還是挪動身子,讓兩人隔開兩尺長的距離,再趕緊將掌心的褪色紅發帶收進懷里,又低下了頭,望著腳底的水流,囁嚅道︰「是非魚施主您累了,我……」
他背著她跑了一夜,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害怕得把頭埋在他的肩窩里。
「我不累啦!跑山路很輕松的,風吹著涼快,不像有時候我和師父做法事,又跳又唱的,一整晚下來,骨頭都散掉了。在外頭還好,要是悶在屋子里吹法螺、爆煙花,還會被燻得流眼淚呢。」
「你昨晚就是拿煙花嚇師姐?」
「是啊!」談起杰作,非魚不免得意。「只需調和火藥的配方,再加上一點手法,就可以讓妳那群凶巴巴的師姐不敢再追過來了。」
「唔……她們凶,是因為我笨,不受教……」小惜頭垂得低低的。
「誰說妳笨了?」
「師父,還有師姐。她們都說我笨,我只會念佛經,什麼也不會,不像師姐能幫香靈庵化緣,我只能躲在庵里做粗活……」
「唉!就算妳不笨也不憨,也被別人說得又笨又憨了。」
「不,我是真的笨,我手腳慢,力氣小,又不會說話……」
「這樣就是笨了?」非魚好笑地大搖其頭。「妳知道嗎?我小時候手腳比妳快,力氣比妳大,比妳會說話,還不是每天被我師父死魚、笨魚的罵。他罵,我就頂回去,他打我,我就跑,要是妳早十年到我們芙蓉村,一定常常看到師父追著我滿村子亂跑。」
小惜如听奇聞,眼眸亮了一下!「你這樣做,你師父不生氣嗎?」
「他當然生氣了。我說,師父啊,您老人家可不能生氣,要是氣皺臉皮,擠出魚尾紋,將來師娘嫌你老,就不肯嫁給你了。哈,我師父嚇死了,忘記打我,趕快回家搗草藥抹在臉上,保他膚白勝雪,吹彈可破,青春永駐。」
「非魚施主的師父很有趣。」小惜露出一抹笑容,見到非魚也是帶笑看她,忙又低下頭。
「妳的師父一定不有趣了。」唉,把她教得這麼自卑。
小惜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再抬起頭,望著非魚被風吹揚而起的長發,心念一動,問道︰「非魚施主,你說你當過和尚,後來怎麼改當道士了?是這個道士師父比以前的和尚師父好嗎?」
「才不呢,我那個和尚師父比道士師父好上千百倍。」非魚想到了高深莫測的情空和尚,不禁肅然起敬。「寺廟里的日子是苦一些,但和尚師父很照顧我,後來我逃掉,他還跑出來找我。」
鐵膽過來插話道︰「你要是當和尚,那間廟保證被你掀了。」
「是啊,我已經當了五輩子和尚,若繼續待在廟里暮鼓晨鐘,我會悶到發瘋,然後拿把大榔頭敲掉廟牆,再放把火燒了。」
「五輩子和尚?」小惜和鐵膽不解地問道。
「說來話長了。」非魚撓撓後頸,竟然有點難為情。「你們要听?」
鐵膽用力點頭。「當然要听了,臭道士雖然法術不行,掰故事搞鬼的功夫倒是一流的。老子我累了一夜,說來解解悶。」
「這不是故事,是真的,我和師父去過地府,看過我們的前世。」
「非魚施主,我想听。」小惜誠摯地道。
見到那張急欲了解前世因果的小臉,非魚也就道︰「好吧,我說了。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北宋末年,有一個石匠離開他住的芙蓉村,到當時的京城汴京討生活,那時候時局很亂,金人快打進城了,那位石匠有一個同村的朋友,叫做洪喬,嚇得趕快收拾包袱回老家。石匠托洪喬帶一封信給家鄉的未婚妻,可是呀,這個姓洪的天生胡涂蛋,他以為石匠要跟京城的表妹成親,然後又不小心將信泡了水,糊了字跡,結果把一封情意綿綿的家書念成負心漢的絕情信,所以,當石匠的未婚妻听到洪喬的轉述,非常非常的傷心,就在一次幫她繼母采藥的時候,失神落水,嗚呼哀哉,香消玉殞也。」
「啊……」小惜心頭一緊,眼眶酸澀。「那位石匠呢?」
「可憐的石匠啊,你們應該都知道岳爺爺的滿江紅,里頭唱到的『靖康恥』,就在那場靖康之變,石匠被金人抓到北方做苦工,四十年後才回來,故鄉已是景色依舊,人事全非了。」
「這是命運捉弄,半點不由人……」小惜想到那傷心欲絕的未婚妻,想到孤苦的石匠,再也止不住淚水,潸潸而下。
「不,」鐵膽發表他的高見︰「是那個姓洪的錯!要不是他胡涂傳錯消息,石匠的未婚妻縱使知道金人攻破汴京,她也會抱著希望等石匠回來,熬上四十年,終究會有結果;就算她等不及了,找個人家嫁了,總比淹死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