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膽道︰「你這樣說話,牠到底懂不懂……」
鐵膽話還沒說完,就看到白狐一雙黑眼朝他望來,他打個哆嗦,不敢再說話。
非魚包扎完畢,白狐彷佛知曉,立刻跳下地,撐起四肢站了起來。
「來,這是療傷補身的藥丸,你吞了吧。」
非魚攤開手掌,白狐伸出舌頭一舌忝,將藥丸卷入嘴里。
「牠真的听得懂耶!」鐵膽看得目瞪口呆。
白狐又舉超前面兩腿,兩只腳掌合在一起,往地上點了幾下,似乎是像人一樣拱手叩謝,一雙黑眼水汪汪的,充滿了感激之情。
非魚也朝牠拱拱手,爽朗地笑道︰「別客氣!狐仙姑娘,以後走路小心些,別再掉入陷阱了。」
白狐點點頭,轉身就走。
「果然是一只狐狸精。」鐵膽嘖嘖稱奇。
「真是大開眼界了。」非魚也是驚嘆不已。
「可萬一狐狸精回頭報恩,以身相許,你怎麼辦?」
「哈哈!那我可要瞧她是不是美人兒,是的話,就娶來當老婆嘍!」
明月高掛夜空,非魚和鐵膽穿過一片竹林,往香靈庵的後山走去,打算找個山洞歇息。
走在小徑上,蛙鳴蟈蟈,間或夾雜幾聲響亮的鴨叫呱呱,然後還有……
「這麼多小雞?」非魚張望了一下。「這里沒有人家啊。」
月光照映一個小水塘,水面閃耀點點金光,岸邊十幾只黃毛小雞擠起一起吱吱亂啼,一只公雞在追逐母雞,三只鴨子拍著翅膀打水,而水里和水邊十幾團黑黝黝的石頭,竟然全是烏龜……
鐵膽喜道︰「他女乃女乃的,老子我六十年沒吃野味了……」
非魚肚子正餓得咕咕叫。他出門在外,風塵僕僕,曉行夜宿,雖不求華廈美食,但如今野味自動上門,豈有不大快朵頤的道理?
「抓來吃嘍!」
一陣兵荒馬亂,雞飛鴨跳,不一會兒,非魚抓住大公雞,殺雞拔毛,就著水塘洗了干淨,點起火堆,支起一個木架子,熱騰騰地烤將起來。
鐵膽拼命聞香,非魚大口吃肉,啃了滿地的雞骨頭,一天下來也累了,各自撐了肚子,倒在水塘邊打嗝。
仰望明月,非魚眼皮漸沉,沒什麼煩惱的他很快就睡著了。
夢境里,傳來稚女敕甜美的歌聲,由遠而近,縹縹緲緲地傳進他的耳里。
「咕咕雞,吃谷粒,阿娘抓把米,灑滿地;咕咕雞,快長大,阿娘心歡喜,小惜笑嘻嘻……」
這曲兒很好听呢,非魚露出一個酣笑,像是回到他十歲初到芙蓉村時,在當小道童之余,總是喜歡找小泵娘們玩,大家一起唱曲,玩要嬉鬧,也是在那時候,他才第一次嘗到當一個普通孩童的樂趣。
可怎麼耳邊猛吹一股冷風,真是殺風景啊。
「喂,臭道士!快醒來,你瞧是不是狐狸精來了?」鐵膽驚慌地喊他。
「吵死人了,我要听曲……」
「就是狐狸精在唱歌啊。」
「咦?」非魚睜開眼,翻個身,往歌聲來源瞧去。
月光穿不透濃密的樹林子,幽暗的林間小徑隱隱看到一個白色影子,彷佛衣衫飄飄,腳步跟艙,正哼著曲兒,慢慢地走了過來。
「嗚嗚,你看,狐狸精來報恩了……她的腳一下子高、一下子低,不就是那只受傷狐狸拐著走路?」
「好象是耶!」非魚也注意凝視。
來人听到他們的講話聲,立刻止住拌聲,回頭就跑,才跑了兩步,那個小身影突然趴了下去,原來是跌倒了。
「妳要不要緊?」非魚腳步大,一下子就趕上。
「啊!」她回頭看他,臉色驚恐。
非魚驚訝地望著她,她並非身穿白衣,而是灰色道袍,一顆雞蛋般的頭顱光溜溜地好看,臉孔清秀,肌膚白女敕,彷佛吹彈可破,兩道彎月眉,兩只黑白分明的大眼楮,還有一張嫣紅小嘴,除了沒有如雲秀發外,怎麼看都是一個正值荳蔻年華的小泵娘。
「咦?妳是香靈庵的小師父!」他認出來了,忙伸手去扶她。
「我……我是淨憨,你……你是那個施主……」
這位淨憨小師父,就是六歲被送入香靈庵的年小惜,她也認出非魚,但對方畢竟是個男人,她仍縮著身子往後退,不敢讓非魚踫她。
「臭道士,抓到狐狸精了……」鐵膽飄了過來,一看到小惜的臉孔,更是驚道︰「狐狸精什麼不好變,卻變個尼姑?!」
「惡鬼來了!」小惜見到鐵膽,臉色更加害怕,卻是猛一咬唇,撐著地面,費力地站了起來。
「又說我是惡鬼?!」鐵膽動了氣,瞪大銅鈴眼,聲音粗嘎,忘記原先要找她幫忙的事。
小惜已經撿起一根樹枝,用力往自己的左手掌戳下去,頓時鮮血流出,同時她也搶到非魚前面,對著鐵膽高舉左手掌,閉緊眼楮,一面發抖,一面快速地念道︰「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璃,都……」
「小師父,妳……」非魚看傻了眼,他知道她在念往生咒,卻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麼。
「她在干嘛?」鐵膽也有同樣的問題。
「我……我在……請你回……回去……」小惜偷偷睜眼,又嚇得緊緊閉上,聲音顫抖結巴,心中的驚惶害怕表露無遺。
「好吧,我讓妳請。」鐵膽求之不得,叉著雙臂等著被超度。
「你要上西天也等會兒,小師父受傷了。」
非魚一腳「踢」開鐵膽,抓下小惜受傷的左手臂。
「啊!」小惜驚叫一聲,本能地握緊手掌,想要掙開非魚的掌握。
「小師父,妳別怕,妳手流血了,我幫妳敷傷。」非魚盡量放緩語氣。
「可是我要……我要幫你趕……那個惡鬼……」
「他不是惡鬼,他是一個可憐的老哥哥。」
「可是……」小惜瞧了鐵膽一眼,又害怕地低下頭,不覺靠近非魚,顫聲道︰「他……他很凶,又纏住你……像壞人……不,壞鬼……」
「老子我是長得可怕,可我不是壞人!」被非魚「踢」走的鐵膽飄了回來,扯著胡子大吼。「我娘就生我這張臉,我還能怎麼辦?」
小惜嚇得淚水在眼眶打轉,一張小臉轉為蒼白。「我……我沒怪你的娘親,我只是……只是想送你回去……」
非魚輕拍她的肩頭,笑道︰「小師父,不要怕,人有惡人,鬼有好鬼,老哥哥就是好鬼,我跟他在一起好多天了,也沒被他吃掉。」
「哦?」小惜抬起淚眼,望見一張俊朗的男子笑臉,立刻驚惶地低下頭,又忽然發現他仍握著自己的手腕,而另一只大掌則輕按肩頭。
她慌張地想掙月兌,但左手腕仍被非魚輕輕握住。
「小師父,施與願印。」非魚察覺她的驚慌,以沉穩的聲音道。
小惜向來習慣听話,又听到熟悉的佛門話語,自然而然張開左手掌,手指下垂,正是佛手印里的「與願印」。
「哎呀,流好多血……」非魚低頭細看,「我先幫妳止血。」
小惜手指微動,本想急急握起拳頭,不讓他看手心,但一見到血跡糊了整片掌心,也就抿唇不語,任他察看傷勢。
「妳不要動喔。」非魚稍微抬起她的手掌,再高舉右手,在空中比劃了幾個圓圈和手勢,一邊念道︰「孝女娘娘顯神跡,醫我善男子,善女人,叭咪呔叱咕!咚呿呵!賜我靈丹妙藥,急急如非魚道爺令。」
喊出急急如律令之時,非魚的右手已經來到小惜攤開的掌心上面,只見他大拇指輕輕彈過其它四指,一堆帶有藥味的粉屑就掉落傷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