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這麼掛記他,是否喜歡他的程度又增加了十分?
一場餐會到十點結束,李偉誠順路載鄭雨潔回家。
「你看我這部JAGUAR如何?」李偉誠意氣風發地開車。
「喔,很新。」大概不是他賺錢買的吧?
李偉誠對于她的反應有點氣餒,干脆自己說道︰「這車型是我自己選的,V8引擎,最高達到四百匹馬力,六速自排,這麼炫的車型只要兩百五十五萬」
「你開車上班有停車位嗎?」她听得一頭霧水,問個最實際的問題。
「這哪有問題!去租個停車位就行了。副總大概不知道,我出去找容戶都是開自己的車,耗的油錢都比計程車錢還多。」
「你可以搭計程車啊。」公司又沒叫他自己開車。
「噯!你有所不知,開過高級跑車,就不會再想坐那種銅罐仔車了,我看你也沒坐過JAGUAR吧,我這車子不輕易載女孩子的,看在我們同事一場的份上,你才有資格坐在我的旁邊喔。」
鄭雨潔懶得說謝謝,不然她去坐後座,把他當司機算了。
她又開始想念大黑熊了。要不是急著回去上網,她也不會搭李偉誠的車。
李偉誠又自顧自地說︰「我跟你說,其實我在這家公司只是過過水,混個一段時間出去了,頂著知名外商公司的名號,將來要換工作也容易。」
「我們公司已經很好了。」
「這哪算好?薪水少,工作時間長,心力付出一點都不成比例,叫我這個碩士跑業務,真是大材小用了。試用三個月期滿,我要叫楊副總調整我的工作,我的專長是專案企劃和行銷策略。」
媽媽曾經告訴她,只有從基層做起,才能深入了解公司的實際運作,想要一步登天,只有摔得更痛。
「我家快到了,前面那個路口停就好,謝謝。」她淡淡地說。
李偉誠說得索然無味,每當他談論自己時,每個女孩子都是雙眼放光,只差沒立刻爬上身來,今天載到這個木頭女圭女圭,就當作是做功德一件吧。
手機鈐聲響起,原來是一個仰慕他的美眉打來的,他拿起手機,一手轉著方向盤,興高采烈地高談闊論。
「是啊!太忙了,加班很晚主管很重視我,要求我留下來」
「呃,該、該停車了。」鄭雨潔捏了一把冷汗。
吱!李偉誠急踩煞車,右手揮了揮,臉上帶著講電話的笑容,眉頭皺一下,好像示意她趕快下車,別偷听他講話。
鄭雨潔一慌,忙開了車門,一踏出去,才發現他竟然停在快車道上──更糟糕的是,一部機車高速駛來,直接沖向她。
踫!一聲巨響,她天旋地轉,摔倒在地。
「干什麼啦!」李偉誠跳出車外,手里還握著手機,一看到機車撞到車門,立刻大吼道︰「你不會騎車啊?這是JAGUAR耶!你賠得起嗎?天哪!真的撞凹一塊了,你別走,賠我鈑金的錢!」
機車騎士哼哼唧唧地從地上爬起來,揉揉擦傷的手臂,也是凶神惡煞地說︰「我還沒跟你要賠償咧,你突然煞車,突然打開車門,我哪會凍得住?是你自己先違規的,凶什麼凶?我機車摔壞,全部找你算帳!」
「誰怕誰?來呀,找員警啊!」李偉誠拿了手機就按一一○。
「小姐,啊你嘛幫幫忙,下車時不會看一下啊?」機車騎士總算發現鄭雨潔坐在地上,「汽油流出來了,你趕快起來呀。」
「我、我爬不起來。」鄭雨潔冒出冷汗。
「對,在XX路和○○路口。」李偉誠一邊講電話,一邊伸出手拉鄭雨潔,「你們趕快來做鑒定」
「痛啊!」鄭雨潔察覺小腿的痛處,疼得掉下淚,「腳、腳」
機車騎士見情況不對,緊張地說︰「不要動她,快打一一九!」
「又沒火燒」李偉誠碎碎念著。
「火燒了,你女朋友的腳斷掉了啦!」
第六章
他睜眼醒來,全身酸痛,想要移動身體,卻是無法動彈。
「阿廷,你醒了?」
大姊出現在他的眼前,面帶微笑,可一雙眼楮卻是又紅又腫。
「大姊,我這是哪里?」他聲音沙啞地問道。
「這是醫院病房,你右大腿嚴重骨折,醫生接回去了,暫時兩個月沒辦法正常行動,要拿拐杖。」
「哪會這呢嚴重?以後長不高了。」他從小愛跑愛跳,受傷是家常便飯,卻沒有嚴重到骨折的程度,他一下子想不起受傷的原因。
他試著坐起身子,大姊將病床調高,他看到整條右腳扎滿繃帶,才想伸手去觸模,又暈眩得躺回枕頭上。
「阿廷,你流了很多血,身體很虛,這兩天好好休息。」大姊幫他拉好被子,帶著鼻音說︰「高中注冊的事,你大姊夫幫你請假了,別擔心。」
「高中」記憶如漩渦般絞了進來,他已經滿十五歲,考上高中了,爸爸還送他一部變速腳踏車當作禮物。
記憶加速流動,突如其來的猛烈撞擊讓他心驚,他不覺心頭一痛,整個人像是掉進了無底洞,焦急地拉住大姊,「爸爸呢?那部車子把我們撞下去,爸爸找人救我,他流血了,他也住院嗎?還是在家休息?他傷勢還好吧?」
「爸爸很好。」大姊輕牽嘴角,立刻轉過身子。
「爸爸在哪里?我要見爸爸!」
大姊很忙碌地整理床頭櫃的衛生紙、保溫瓶、毛巾,「爸爸在家里。」
「我打電話回去!」
「病房沒電話。」
「大姊、大姊!你感冒嗎?聲音怪怪的?」
「大姊沒感冒,你睡個覺,我去叫你大姊夫過來換班。」大姊始終沒有轉頭,直接走出圍住病床的簾幕。
他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大腿隱隱傳來脹痛,他不覺地握起拳頭。
溫熱的感覺從掌心傳來,似乎是爸爸仍握著他的手,叫他不要害怕。
他安心地閉上眼楮。他不會害怕,也不會讓爸爸媽媽擔心,學校開學了,他必須趕快好起來,以後還要跟著爸爸出門釣魚,再帶上一籮筐的收獲回家讓媽媽加菜。
接下來他因骨髓炎連續發燒了好幾天,昏昏沉沉地臥床,好像很多人來看他,可是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他想回家找他們,卻沒有力氣起床。
這天黃昏,他忽然睜開眼,窗外天空有一片瑰麗的晚霞,將病房的白牆壁染成慘澹的血紅色。
病床邊沒有人,簾幕輕輕飄動,他听到哭聲。
「下禮拜就要出殯,阿廷能去嗎?」
「唉再說吧。」
「可憐啊,阿廷這個囝仔很愛他爸爸,他怎麼受得了呀?」
「大嬸婆,噓噓,你不要哭,不要吵醒他。」二姊很壓抑地說著。
「遲早也要讓阿廷知道啊,你們爸爸為了救他,跑起跑落,腦內出血都不知道,抬上救護車就不行了,嗚!我沒看過這呢疼子的老爸,天公伯啊真沒良心,七少年八少年就叫伊去了,看不到你們阿廷娶媳婦」
「大嬸婆」二姊的聲音也哽咽了。
她們在說什麼?!
他握住拳頭,感覺冰涼而空虛,曾經用力握住他的爸爸哪里去了?
「我要回家!」他霍然坐起身子,大吼一聲。
「阿廷!」二姊和大嬸婆沖到病床邊,兩人臉上皆有淚痕。
「二姊,爸爸呢?」他大聲質問。
「阿廷,爸爸」二姊才一開口,眼淚就掉了下來,「本來是想等你身體好一點再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