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唷──」
張奇廷一跌到人行道,大聲慘叫。哪個混蛋開車不長眼楮?被車K到很痛的耶!這種開法給他十條人命都不夠!
他一股怒氣上升,馬上推開跌在他肚子上的鄭雨潔,像顆大炮彈似地彈跳出去。
鄭雨潔摔得暈頭轉向,在跌下的一瞬間,她感受到大黑熊身上傳來的強烈震顫,直覺大黑熊發怒了,加上她視線不清,一時嚇得不知所措。
「同學,你站在這里,不要怕。」張奇廷不忘先扶她站好,再氣勢洶洶地走向SAAB的車主。「喂!等一下,這里劃紅線不能停車!」
SAAB已經以漂亮的姿勢切入,在馬路邊停好車位,下來一位西裝筆挺、頭發油亮的中年男士,他形色匆匆,沒听到張奇廷的呼喊。
「喂喂!這位先生,請等一下。」張奇廷擋在來人身前,突然眼楮一亮,右拳拍在左掌上,語氣興奮地說︰「哎呀呀!這不是常常上CALL-IN節目的曹教授嗎?你在電視上罵政府,罵得很有道理,我都在旁邊拍手耶!你好,我是經濟系的轉系生張奇廷,以後打算修你的環境經濟學。」
曹國賓勉強拉出一個微笑,腳步不停,「對不起,我現在很忙。」
想走人?張奇廷跳了一步,還是擋在曹國賓前面,笑臉迎人地說︰「老師,你再怎麼忙,也應該把車子停在正確的位置吧?可別破壞你的良好形象。」
「我去系館拿份資料,馬上就走了!」曹國賓語氣有些不耐。
「喔,拿資料?」張奇廷側出身子,拿右手搭在眉毛前,學孫悟空似地張望一下,笑出白牙,「老師,你臨時停車,怎麼不打閃光燈?還有你看,這里有一條紅線,要是員警杯杯看到了,會開罰單喔。」
曹國賓鐵青著臉,不明白何以冒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學生。他舉步就走,張奇廷跨了兩步,張開兩手,又是笑咪咪地擋在他面前。
「你做什麼?我停一下子而已!」曹國賓有些惱了。
「停半下也不行。你這個停一下上運反交通規則不說,又擋住大家的路。」張奇廷跑到SAAB和後面車子之間,故意踮起腳尖,挪挪,搖擺身子,在中間擠來擠去,「你停車技術是很好啦,可是我們同學過馬路可就不方便了。」
圍觀的學生們都笑了,這位大個子同學說唱俱佳,夸張的動作又吸引了不少也被SAAB擋住去路的同學。
張奇廷回到曹國賓面前,鞠個大躬,堆滿笑容說︰「老師,請你把車開走。」
曹國賓眼見圍觀的學生愈來愈多,臉色也愈來愈難看,「我時間寶貴,下午還要趕到竹科演講,你不懂給人方便嗎?」
「老師呀!你這樣說就不對了。你自己方便,我們真的很不方便。」張奇廷抱住肚子,擠眉弄眼地說︰「哎唷!老師,我現在肚子痛,你給我方便,我可以馬上就地方便嗎?」
學生們哈哈大笑。
張奇廷也不搞笑了,直起身子說︰「老師,你好歹也是公眾人物,要是每個同學都學你,只求自己的一時方便,到處亂停車,我們學校還講求秩序嗎?這個國家未來還有希望嗎?」
「有這麼嚴重嗎?」一位圍觀的同學大聲問道。
張奇廷大聲回應說︰「這位同學問得好。來!讓我問你,假設你家門口三不五時就有人違規停車,造成你出入的不方便,你願意讓他停車嗎?」
「不願意!」
「這就是了。請大家要有同理心,校門口也像是我們的家門口呃,雖然這里不是正門,但是同學進進出出的,既然劃了紅線,就有它的意義;紅線代表公權力,也是我們必需遵守的規範,否則你停一部車,我停一部車,干脆請學校把紅線抹掉算了。讓一個開車的老師或同學方便,卻讓上千個同學不方便,你們說這樣好不好?」張奇廷高舉右臂向前,好像手里握著一支麥克風,等待接收群眾回應。
「不好!」學生們笑嘻嘻地大聲回答。
「老師,你听到了嗎?」張奇廷咧開了笑容。
曹國賓的臉色已經難看至極,以他教授的「尊貴」身分,竟然在此受到一個金發痞子的「侮辱」,他不屑再瞎攪和下去,轉身就走。
他坐回SAAB,啪地一聲關起車門,急駛而去。
「不拿了?!」張奇廷跑到馬路邊,右手用力揮舞,左手放在嘴邊大聲喊道︰「老師!一路順風啊!不要開太快,不然會被超速照相啊!」
圍觀的學生們大笑,「這家伙應該去演戲。」
有的則是搖頭,「他管這麼多干嘛?得罪了老師,將來被當掉就不要埋怨。」
大多數的學生則是當作看鬧劇,一哄而散,順暢地穿過馬路。
張奇廷完成任務,心情愉快,拍拍手掌,給自己兩下掌聲,突然感覺手臂有些刺痛,抬起左臂瞧瞧,這才看到自己的傷口,頓時齜牙咧嘴地怪叫一聲。
「哎唷,痛死了!罷剛閃戰車,跌破皮了」他想起什麼似地跳了起來,大眼骨碌碌張望一下,立刻找到目標,沖到鄭雨潔前面,「你要不要緊呀?一天跌了兩次,一定很痛的,有沒有自己呼呼、秀秀?」
「我、我」鄭雨潔呆站了老半天,驚魂甫定,早就忘記跌倒的疼痛。
這只大黑熊似乎滿有正義感的,可是他未免太夸張了吧?
前面突然來了一張大臉,原來是他蹲,直直瞧著她,「喂!同學,你真的不要緊嗎?」他拿了手掌在她臉前比了比,「你看,有幾只指頭?」
「哇!別擋住我的視線啦!」鄭雨潔直覺就是想拍開那只大熊掌。
「還好,我以為你嚇傻了。」張奇廷拍拍自己的胸口,呼了一口氣。「我們兩個都受傷了,一起到醫務室擦藥去。」
「我沒事,不用擦藥。」她視線不清,只想趕快搭計程車回家。
「來啦!你沒事,我可有事,反正醫務室的藥不用也會過期」
張奇廷又去扯鄭雨潔的背包,想帶她往左邊走,不料她已經開步往右邊走,他的力氣又大,一扯之下,她左腳踢上右腳,頓時失去平衡感。
「哇啊──」她雙手亂劃,整個人就往前僕倒。
咦?她沒有摔倒,雙掌還按住一堵厚厚的牆?
她很訝異地抬起頭來,看到兩只亮晶晶、笑咪咪的黑眼珠。
哇嚇!她跌進金發大黑熊的懷抱里了。
秋風吹來,拂過古樸斑駁的紅磚牆,溜進長長的走廊,躍入敞開的木格子大窗,將那清爽的氣息送進安靜的大教室。
張奇廷背靠著窗戶側坐,兩只長腳伸在走道上,右手擱在筆記本上,無聊地順著老師的粉筆,畫出好幾道打叉叉的供給需求曲線。
他打了一個大呵欠,以手指揩去眼角的一滴淚珠,眨眨眼;從這個角度望過去,他剛好看到坐在中間前方的鄭雨潔側臉,只見她不時抬頭,睜著兩只圓圓的大眼認真傾听,又低頭認真做筆記。
他仔細端詳她,不自覺地動起筆來,這個女孩子很好畫,頭顱是圓的;臉蛋有點嬰兒肥,算是圓的吧;胸部呃,當然也是圓的;握筆的小拳頭是圓的;配了隱形眼鏡的眼楮是圓的;不知不覺,他在筆記本上畫了好多圓圈。
「哈哈哈──」他差點大笑出聲,趕忙掩住嘴巴。
一下課,他迫不及待地拎了背包,跑到鄭雨潔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