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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在不言中 第8頁

作者︰杜默雨

「陳年舊事,我不想再提。」

「總是一段恩愛嘛!」女人花枝招展的,又模上雷雋的大腿,來回撫模著,「沒想到才過一夜,你就變心了,女朋友換過一個又一個……」她轉過頭,嬌媚地說︰「妹妹呀,你要小心哦,我們的Ray……」

「你的金主來了。」雷雋說。

女人媚眼一轉,立刻移情別戀,笑眯眯地起身,大發嗲功,迎向另一位大老板派頭的歐吉桑。

季純純用力呼了一口氣,那女人的濃重香水幾乎嗆得她鼻塞。

「別理別人。」雷雋再為她倒了一杯酒。「你就坐在這邊,喝喝酒、听听歌,很好打發一個晚上。」

水晶瓶里盛滿深紅色的酒液,飄浮著切片的隻果、水梨、檸檬,這是雷雋特地為她叫的甜雞尾酒,他自己則是喝著一杯琥珀色的加冰威士卡。

調味酒的味道不錯,沒什麼酒精氣味,季純純口乾舌燥,幾乎是當果汁連喝兩杯,忽然覺得肚子有些難受,於是拿起背包里的三明治。

雷雋望著她吃東西的神情,她雙手抓著三明治,慢慢吃著,就像是一只受傷的小貓,輕柔地舌忝舐腳爪,恬靜卻畏縮;他目光凝視,手指不覺在沙發扶手撫拭著,彷仿佛模的不是人工皮革,而是小貓柔軟的毛皮。

但她為什麼一直皺眉頭呢?再看到她不時輕掩耳朵,他立刻恍然大悟。

那該死的立體環繞音響!

「Ray,听說你換公司了。」一個帶著脂粉味的男人坐到旁邊的沙發上。

「一段時間了。」雷雋按捺住帶季純純出去的沖動。

季純純倒是受了驚嚇,去了女人,又來了男人,難道雷雋男女不拘?

她迷惘地環視四周,這就是「一個人」來的地方?一個人來,和另外一個人搭訕,或者和另一個人跳舞,然後就變成兩個人,相擁,上床,不會孤寂了?

一個人,一顆心,短暫相逢,安慰,能夠交融交心嗎?

雷雋的情史,那是他的事,她不介意,反而生出深沉的悲哀,他和她一樣,其實也是孤單的。

舞台上換了一個歌聲像拉鋸子的歌手,她耳膜好痛,頭更痛,是該走了。

她猛然起身,差點站不穩,雷雋撇下朋友,扶住了她。

「好悶。」她捂住胸口。「我要出去。」

「走。」

好不容易穿過五彩繽紛的舞池,閃過情迷意亂的紅男綠女,季純純一下子呼吸到新鮮空氣,耳朵獲得清靜,有了短暫的清醒。

「我去找公車站牌……」

「這里沒有公車,我送你回去。」雷雋本已放開手,見她又晃了一下,忙握住她的手臂。

季純純頭暈目眩,胡亂扯住雷雋的西裝外套,突然胃部一陣翻攪,好像有人拿棒子在里頭戳呀拌地,刺激得她再也忍耐不住。

「嘔……」

雷雋來不及閃避,結結實實地承接她這一吐,亞曼尼西服上盡是花花白白、腥臭難聞的穢物,但他的雙手依然牢豐地扶穩她。

季純純眯著眼。「糟,吐到你身上,我……我一定醉酒了……嘔……」

她轉過了頭,又是瘋狂大吐,這次吐到他的皮鞋上了。

她好難受,她想放開雷雋,隱約知道再吐下去,她可賠不起名牌服飾;可是頭好暈,她需要抓住一些什麼,酒精又開始作用了,天在轉,地在旋,腳底虛浮縹緲,是不是飛上天,要去找宇鴻了呢?

宇鴻不會讓她喝酒的,更不會帶她到這種地方,他們會去海邊夜游吹風,到近郊山上找星星,不然就在安靜的房間里纏綿擁吻。

宇鴻在哪里呢?為什麼她總找不到他?

「宇鴻……嗚……」

未語淚先流,眼前是誰?是宇鴻嗎?是不是?應她一聲啊!

山風吹過樹梢,枯葉落下,水銀燈映出她蒼白的臉龐,屋內仍在狂歡,屋外只有他們兩人,黑夜淒清,天、地、他、她,都是孤寂的個體。

雷雋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氣,拿出手帕,為她拭去臉上污漬,再拖著踉蹌的她來到花園水龍頭邊,洗了手帕,再抹淨她的手臉。

他一手扶住她,一手抖月兌西裝,直接拿到水龍頭下面沖洗穢物,皮鞋也順便沖一沖,再拿濕手帕抹去衫褲上的殘渣。

「嘔!」

季純純還在吐,這次沒有吐出東西,只是猛嘔含有酒味的酸水。

「苦……好苦……宇鴻,你怎麼不說話呢?」

「回去了。」他一再地幫她擦臉。

車子就停在門邊,雷雋像是挾持一尊大女圭女圭,又拖又抱的,總算把她塞進車子前座。

他坐到駕駛座,轉頭問道︰「季純純,你住哪里?」

季純純歪著頭,迷糊地哼著,說不出話來。

他按亮車頂燈,打開她的背包,模出一個粉紅色的皮夾,上面貼著一張她和周宇鴻的大頭貼。

丙然是一個俊朗的陽光男孩,跟那天他在醫院看到的最後一面,幾乎已是判若兩人,人被病魔摧殘至此,任是他冷眼看世情,也無法無動於衷。

雷雋又比對了照片和身邊的女孩,她是明顯地消瘦了。

他掏出皮夾里的身分證,看了里頭的地址,再拿出一本電話冊,第一頁也是寫著和身分證相同的位址。

他收好背包,按熄車頂燈,轉身為季純純扣上安全帶,見她垂著頭,姿勢不是很舒服,他又側過身子,右手按在椅背上,半個胸膛幾乎覆在她身上,以左手為她壓下座椅下面的椅背調整按掣。

「宇鴻……」

雷雋已經壓下椅背,讓她半躺下來,正想起身,不料竟被她抓住領帶。

他以一種可笑的姿勢撐在她上面,立刻撥開她的手。「別抓。」

宇鴻在逗她了!季純純綻出甜美的笑容,眯眼望著最摯愛的男人,伸出雙手攬住他的脖子,撒嬌︰「親親,我要親親。」

軟膩的氣味撲鼻而來,雷雋猛然起身,輕易掙月兌她的擁抱,發動汽車引擎。

「宇鴻,為什麼?不疼我了嗎?」季純純淚水如瀑瀉下。「我好想你,每天想你,閉上眼楮都在想你……」

那幽咽的哭聲如夜間潺流的溪水,明明是想尋找出路,卻又撞進更黑暗的森林里,令她哭得壓抑而無助。

山區下起小雨,斑斑雨點潑灑上擋風玻璃,老天也在哭。

大家就這麼愛哭嗎?雷雋啟動雨刷,愈是用力抹擦,天就哭得愈淒厲,他心情被雨刷的快速移動所牽引,車速也飆得更快。

季純純安靜了一會兒,雷雋以為她睡著了,直到他听到極細微的抽咽聲。

她又哭了,中午已經听她哭過一遍,現在又來重播,他胸中驀然燒起一把無名火,他根本就不該請她喝什麼下午茶,然後拖她來這邊嘔吐,所有事情都是他發神經病,自找麻煩!

也許早在那天在電梯里,他看她哭得那麼傷心,令他竟為自己的冷漠而產生罪惡感時,他就是該死的莫名其妙!

「別哭了!」

他大吼一聲,用力踩下煞車,車子陡然停下,強烈的車燈射出糾結難解的雨線。

季純純好像被嚇醒了,張開迷蒙雙眼,楞楞地望著車頂。

她顫聲開口︰「宇鴻,慢一點,別走那麼快,我伯……」

雷雋冷眼盯著她,黑暗中的瞳眸格外幽深不見底。

「我好怕,宇鴻,我一個人好怕……」

她是在夢囈了,身體不安地扭動著,手指頭似乎想抓住什麼東西,偏偏她抓不到任何東西,淚水也就流得更急了。

雷雋呼吸變得沉緩,眸光一凝,伸出右手,直接交握住她抖動的手掌。

季純純回握了他,淚水流淌,唇畔浮起滿足的微笑?「宇鴻,你回來了……」

他靠近她,只是靜靜地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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