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那時候才二十七歲,沒有支持,靠自己闖天下,也需要一些勇氣呢。」
「嗯。」
「你媽媽還好吧?听說她去美國找你大姊了?」
「她還好,謝謝關心。」他總算有了響應。這些過往雲煙都是他心中的痛,他怕她再講下去,還要把他更痛的往事挖出來。
「喂,能不能請妳停止揭發別人的隱私?我挖妳祖宗十八代的陳腔爛調,妳听了會好受嗎?」
伍憶鈴本來以為可以從當事人口中听到更多「秘辛」,經他一點醒,她頓時覺得自己太莽直了,畢竟聊人家的八卦很有趣,但一談到切身的親人時,恐怕就不是太有趣了。
一切都是她理屈,天知道她這個魯莽個性,讓她得罪了多少人﹖﹗
她決定好好彌補她的過失,知錯能改。「董……葉先生,對不起,我跟你道歉啦,都是我這張嘴巴不好。你不要繃著臉嘛,我本來以為你很年輕,現在我猜你是打肉毒桿菌,把神經打死了,不然怎麼都不太會笑?這樣不好啦,人家說大笑三聲,肺活量擴大,可以吸進大量新鮮氧氣,對身體健康很好耶。」
「嗯。」原諒她年幼無知吧,他繃緊的線條稍微放松了。
「不過你體格這麼好,應該常常運動吧,嘻嘻,很多女生在追你吧?」
「嗯。」
「咦,承認了?我怎麼沒看過咱們的老板娘?她是哪一家的千金呀?她一定長的很漂亮!哪天員工聚餐的時候,你一定要帶出來喔。還有,等你結婚的時候,我可以坐在餐廳外面幫你收紅包。我有同學在航空公司,我再請她幫你們升等商務艙,讓你們快快樂樂去度蜜月……」
「噗!」葉海旭噴了一口氣,嘴角微微揚起。
很好,她都幫他計畫好了,他也懶得開口,繼續開車,听她編故事。
筆事都是美滿的,王子和公主永遠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他微側頭看她,她仍然口沫橫飛地大談拍婚紗照的事情,青春的臉龐神采飛揚,那是不曾遭遇生命悴煉的天真吧。
他的青春已遠,天真不再,留下的是殘破的坑洞和傷疤。
事隔多年,這個怪女孩突然出現在他生命之中,那毫不修飾的言行舉止就像一部壓路機,來來回回輾壓他的心情。
坑洞經過輾壓之後,會從此填平?還是凹陷得更深呢?
第三章
深夜十二點,葉海旭坐在四樓客廳,點起一根煙,靜靜聆听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
他喜歡樂曲開頭的四個重音,再四個重音,彷佛命運之神的警告,別輕忽命運,不管是好是壞,都要勇敢地面對命運!
煙霧裊裊中,他放松自己,不去想命運,不去想公司營運,卻在朦朧之間,想到住在對門的伍憶鈴。
她搬來一個月了,對于這個新進員工,他可說是仁至義盡了。那天搬家,她所有的家當填滿了賓土車的行李箱和後座,高級房車硬是降格為貨車;又礙于她手傷未愈,他只好當起挑夫,一件件幫她搬上搬下,爬了幾十趟樓梯,換來她一連十天的綠豆薏仁湯的感謝。
她的想法很直接,他可以輕易猜出她的心思,但也很難情出她下一步要說出什麼「出槌」的話。
她特別嗎?她和夢如是截然不同個性的人,他不會比較。
捻熄香煙,關掉音響,他打開大門做最後的安全檢查,準備就寢。
對面的鐵門忽然打開,伍憶鈴低著頭,撫著小骯,縮著身子,像個小老太婆一樣關起們,慢吞吞鎖了門鎖,又慢吞吞走下樓梯。
「喂,這麼晚了,妳去哪里﹖」葉海旭打開鐵門,出聲喊她。
「嚇!!」伍憶鈴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扶住了樓梯欄桿,虛弱地抬起頭來。「嚇死我了,我以為有鬼。」
總不成嚇得臉色蒼白,直冒冷汗吧?葉海旭心知有異,忙問︰「妳生病了?」
「沒病。」她搖搖頭。「我『那個』突然來了,我要去買藥。」
「什麼那個?」
「就是那個啦!」
「我怎麼知道妳『那個』是什麼?」他想要發作,一看她按緊小骯,立刻恍然大悟。「是女生每個月的『那個』?」
「對啦。」她慢慢踩下樓梯,不復白日爽朗清脆的聲音。「可能最近換新環境,荷爾蒙失調,突然給我提早七天來,害我什麼都來不及準備……」
「妳要什麼藥?是止痛藥嗎?我有。」
「你有?」她抬起亮晶晶的大眼,如獲救星。
「妳等一下。」
等他拿出一盒止痛藥,她已經回到鐵門前等著,接過藥盒,她露出一個皮皮的、可憐兮兮的笑容︰「謝謝你,葉先生,你很好心的,我還要買衛生棉,可是我實在走不動了,你可以幫我跑一趟嗎?就在巷口的便利商店,一點點路而已,拜托啦,我一個女孩子半夜出門很危險的。」
「妳叫我買什麼?」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大噴了一口氣。
「你抽煙?」生理期的敏感令她月復部一絞,她靠上牆壁,更加用力揉撫下月復,閉起眼楮讓那陣痛楚過去。
「妳好象很痛?」他不敢再靠近她,怕會把她燻昏。
「我……我先回去吃止痛藥,再出來買……」她依舊弓著身子,滿臉痛苦地轉身進門。
他被她打敗了,憑她這副要死不活的德性,可能要花上半個鐘頭才能走到巷口。
「好啦,我去買,妳快回去吃藥休息。」
她綻出虛弱的微笑。「我要買夜安型的,還有量多加長型,記得要有翅膀的,仔細瞧清楚,不要買錯喔。」
既然都答應人家了,葉海旭只有硬著頭皮去買。
他也代理醫院專用的衛生護墊,當他拿著成品向客戶說明時,他並不覺得異樣,因為這是他的事業;但要叫他親自買女生的東西,這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當他垮著臉踏入便利商店時,嚇得店員以為歹徒來打劫了。
好不容易,他和年輕男店員一起找出這兩件女性用品,再買一瓶果汁,喝掉滿嘴的煙味,這樣子就可以回去交差了吧。
跑步回到公寓四樓,他走入她沒有鎖上的屋子。這女孩子真粗心,不怕壞人闖空門嗎?
「喂,妳在哪里?」
客廳一片黑暗,他扳了幾次電燈開關,都不見亮光。他這才記起,上個房客把自己裝演的美術燈具都拆走了,而伍憶鈴竟待得住沒有光明的屋子?
打開她虛掩的房門,房間倒是很明亮,又是台燈,又是立燈,光影交錯,營造出溫馨的感覺,但在這個夏天夜里,卻是略嫌悶熱。
一支電風扇嗡嗡吹著,她也耐得住沒有冷氣的夜晚?
房間沒有任何家具,床是鋪在地板的竹席,書桌是紙箱,衣櫥也是公司裝貨用的紙箱,幾百本書則在地上堆了好幾疊。
這是她搬入之後,他第一次進來。他不給家具,她就這麼克難地住下來了,她的生命韌度遠遠大于他的想象……呃,真像是打不死的蟑螂。
「喂,妳躲到哪兒去了?」
「我在這里。」幽幽的聲音隔著一層門板,從身後的廁所傳來。
「妳還好吧?怎麼不關大門?三更半夜的很危險。」
「我急著拉肚子嘛!」
「還在拉?」
「唔。」
「我去拿正露丸。對了,要不要妳的『隻果面包』?」
「我沒叫你買隻果面包啊!」
「就是妳們女人用的那個東西,那店員說女生都這麼說的。」
「那是『世代的說法啦』我這里還有,你先放房間。」
「妳吃止痛藥了嗎?」
「吃了……唔嗯——嗯,討厭,討厭,你走開啦,人家在拉肚子,你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