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
「當然怕了。」想到他的雷吼,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懊死!這小女孩的紅眼又教他心疼了,但他不能讓她亂哭,他得解釋清楚。
「我今天下午的確生氣了,我氣的是丁東強,哪有人不出帳就隨便拿一張支票要我蓋章?這種情形已經發生十幾遍了,我不能再姑息他。」
「我明白。」
「你是被我的台風尾掃到。」方謙義深深吸了一口氣,以最誠摯的聲音說︰「美妙,對不起。」
「啊!沒關系的。」他一再地向她道歉,令她受寵若驚。事實上,今晚見到他的第一眼時,她所有的委屈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杜福氣笑咪咪地捧來一大盤鹵味,「帥哥副理,一點小意思,你盡量吃!」
「謝謝伯父。」
「我說帥哥副理,我們妙妙很乖,你要提拔妙妙……」
「福氣啊,有客人來了啦!」曾美麗及時拉走不識相的老公。
杜美妙紅了臉,「副理,別理我爸爸,他有時候少根筋,秀逗秀逗。」
方謙義深深看著她,「你也得自他的部分遺傳了。」
「有嗎?」杜美妙模了發燙的臉頰,「人家說我比較像媽媽。」
「伯母很年輕,我以為是你姊姊。」
杜美妙撕了竹筷包裝,笑說︰「我媽媽最喜歡听這句話了,她二十歲就生下我,她真的很年輕。」
方謙義算了一下,天!「伯母」大他不到十歲,如果他未來的岳母也這麼年輕,他要叫她一聲「媽」……不!不!這是什麼奇怪的想法?這個念頭太令他震驚了。
他用力抹去亂七八糟的想法,沉住氣,拿筷子夾起豆干,轉回正題。
「美妙,你要學著拒絕不合理的指示,知道嗎?」
「副理,你們當主管的都很權威,我不會拒絕……」
「權威不代表合理,你明明沒駕照,你就是可以理直氣壯地不騎機車。你知道嗎?今天也是我第一次拒絕丁東強的請求。」方謙義臉色轉為沉重。
「真的?」
「我進公司時,他是會計課課長,我是他的部下﹔過了五年,我完全模透會計業務,再調到財務課﹔再兩年,我升財務課課長,他還是會計課課長﹔今年六月,原來的財務部副理退休,人家都以為會升丁東強當經理,沒想到總經理卻升了我,改調他到財務課。如果你是丁東強,你的滋味好受嗎?」
「當然不好受,所以他才對副理愛理不理的?」這些公司流言,杜美妙听了很多遍,多少也能揣測出兩人的心結。
「他是我的前輩,我會敬重他,不會故意找他麻煩。可是,一個人要別人尊重他之前,他必須尊重自己。」方謙義皺起眉頭,聲音很沉︰「丁東強不自重,我剛進公司時,他已經在上班時間听股票,還常常溜出去看盤、交割。這麼多年來,絲毫沒改進,在我升上副理之後,他更是變本加厲,連正事都不做了,對于這種人,我的忍耐也是有極限的。」
「他是不服氣、不情願,不想在副理手下做事。」
「我當然了解他的心態,其實只要他不出錯,好好做事,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唉!」方謙義重重嘆了一口氣,「他實在太過分,老是讓我心驚膽跳過三點半,他要這樣對我,我也不會對他客氣。」
「所以副理今天發威了?」
「發威?」方謙義搖頭苦笑,「我第一次在公司發脾氣,很難看吧?」
「是很難看。」杜美妙直言不諱,眨了眨眼,微笑說︰「可是達到效果了。」
「能有什麼效果?一時半刻也看不出來。」
「有啊,至少有一個人被你嚇哭了。」
「對不起。」方謙義直直看著她。
「啊,副理,我開玩笑的!」杜美妙慌忙移開視線,原想開個小玩笑,讓他不要那麼煩憂,沒想到他又跟她道歉。
他果真這麼在意她的感受嗎?看他注目的神情,她的心髒又亂了拍子了。
「你真的沒事?不會在背後恨我咒我吧?」
「真的沒事,副理送蛋糕給我,我就不氣副理了。」
「原來這麼容易就收買你了。」方謙義好象被當庭無罪釋放,終于舒展出笑容。
他笑了,杜美妙也跟著笑了。
他又鄭重地說︰「今天我是氣昏頭,以後我會控制情緒,該罵才罵,絕不殃及無辜。」
「就這樣說定了,以後要是副理亂罵人,你就要送蛋糕給那個人吃喔。」
「好,如果我再犯規,我也會送一個蛋糕給你。」他胃口大開,津津有味地吃著鹵味。
杜美妙以手支頤,看著他的吃相。前一刻,他還愁眉不展,這一刻,他的神色已經萬里無雲。是不是他訴了苦,心情就開朗了呢?
她月兌口而出︰「副理,你很悶吧?」
悶?他悶嗎?他當然悶!
方謙義停下筷子,「我剛剛講的話,在公司不能隨便講,我請你不要向同事說……」
「不會的,這是副理的心事……」講到心事二字,杜美妙聲音小了,臉頰透出淡淡紅彩,「我會藏在心里,絕對不會講出去。」
擁有他的心事,再埋藏在自己的心底,這是怎樣的「革命情感」啊?
即使他是高高在上的主管,也具備傲人的專業素養,但在他的團隊里,許多手下的年紀比他大,資歷也比他深,這是他第一次當部門的大主管,他仍需要樹立威望,也需要學習更圓融的管理技巧﹔而她是一個公司新人,她也在學習,跟在他的腳步邊,和他一起成長。
原來偶像不是萬能的,更不是叱 風雲的救世主。在他堅定冷漠的外表下,也有無助與無奈的一面。而今天,她觸模到那分不為外人所知的心情。
看透了他的心。
方謙義見她痴痴發呆︰心知她又魂游去了,不知道她想到什麼呢?
「美妙,原來你的報告早就寫完了,我看過了。」他喚回她的神智。
「寫得怎樣?」她興匆匆地問。
他板起了臉,「還算條理分明,可是有一段有關選擇權契約的解釋不是很清楚,你要修改一下,再呈上去。」
「是嗎?哪里不清楚?副理說來听听。」杜美妙不服氣了。
杜福氣一面忙著招呼上門的客人,一面注意這對討論得十分熱絡的年輕人。「美麗啊,我看凶副理沒那麼凶,好象是我們妙妙比較凶。」
曾美麗笑意盎然,「別叫人家凶副理了,他對妙妙很好呢。」
「那我對你好不好啊?」圓滾滾的身體貼過去,模了一下老婆的小手。
「三八!做生意啦!」曾美麗笑得更開心了。
第五章
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鈴聲敲動了人們沉悶的心靈。
「喂喂!我是方謙義的把巴,你叫他晚上回家吃飯,還有放山雞。」話筒里傳來濃重的鄉音,听得杜美妙一頭霧水。
「北北,我記下來了,就是請副理回家。」
「順便叫他帶女朋友回來。」這句話倒是十分清楚。
放下話筒,杜美妙在便條紙寫下︰「副理爸爸請副理帶女朋友回家吃放山雞」然後,畫了一大一小兩個圓圈,加個雞冠、眼楮、尖嘴、兩只雞爪,就成了一只「放山雞」。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當她代接方謙義的電話時,她喜歡在留言的空白處畫個小圖,算是給緊張繁忙的工作一點小小的調劑吧。
他爸爸要他帶女朋友回家過聖誕夜,或許他們已經論及婚嫁了……杜美妙心頭微酸,痴痴地胡思亂想,把便條紙放在方謙義桌上,再回到自己的位子。
「他的電話好象很多?」廖淑惠看一眼熄了燈光的副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