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每天下午,鄭海倫總是帶給財務部不少「笑果」,她走後,財務部總算恢復安寧,只有許曼芝還在忿忿地向同事嚼舌根。
「淑惠姐,我排好了。」杜美妙將支票疊好。
「你先放我桌上。」廖淑惠正在打印機處撕報表。
兩位銀行主管由副理室出來,熱絡地說︰「方副理,增加額度絕對沒問題,就怕我們給了額度,你們還不來借款呢。」
方謙義走在後頭,一路送到大門邊,擺出難得的笑臉,「有關利率減碼這件事,希望也能符合我們的要求。」
「這個自然嘍!方副理,我們火星銀行都靠你們公司了。」
當這群人打哈哈說再見時,也是杜美妙負責善後的時候了。她送公文進副理室,再將三個空紙杯丟進垃圾桶。
回到位子上,五點十五分,嗯,今天真是清閑!
「美妙,怎麼只有七十二張支票?」廖淑惠數完支票,核對報表上的數字。
「七十二張?我沒數呀。」
「我給你七十四張,你怎麼掉了兩張?」
杜美妙心中一突,看著干干淨淨的桌面,又掀了印章盒,俯身檢查地面,都沒有支票的蹤影。
方謙義從電梯問送客回來,冷眼看著有點混亂的財務課。
「什麼事?」
廖淑惠搶先說︰「副理,美妙丟了兩張票子。」
方謙義看了杜美妙一眼,冷冷地說︰「想辦法找出來。」說完,即走進他的辦公室。
杜美妙被他看得全身發涼,有一種死期將至的恐懼感。
「淑惠姐,我沒拿支票啊!你要不要再數一次?」
「那些都是劃線禁背的支票,你拿也沒用。」廖淑惠雖然沒生氣,但臉色很難看。「你自己數。」
杜美妙接了票子過來,點數兩遍,果然都是七十二張。但她最初拿來排日期時並沒有清點,誰知道廖淑惠是不是少給了?
「這……會不會本來只有七十二張?」
「不會的,下午北區事業部才拿給我,我一張一張keyin,再給你排日期的。你看,這報表總數就是七十四張。」
「我來核對,看是少了哪兩張。」杜美妙緊張地接過報表。
「唉!支票丟掉很麻煩的。」廖淑惠忍不住叨念起來︰「你要去做止付通知、走法院、登報,亂七八糟一大堆事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拿到票款呢!」
坐在後頭的丁東強翻著晚報,不耐煩地從股價行情表采出頭來,「淑惠,別大驚小敝啦,報表給我看。」
「美妙,快給課長。」廖淑惠喊著。
杜美妙慌亂地送過報表,又心慌地盯住那疊花花綠綠的支票,要是真找不到票子,公司會怎麼處罰她?炒她魷魚?每個月從薪水扣款?降調為小妹?告上法院?
廖淑惠忙著收拾皮包,「都快五點半了,我還得去安親班接小孩。」
「找不出來,你能安心下班嗎?」丁東強端出少有的課長威嚴架子。
「課長,是美妙弄丟的,她要負責留下來找啊。」
「你看看這報表。」丁東強指了上頭兩組相同的支票號碼和日期,「你多keyin一次了。」他完成督導的任務,又鑽回晚報里。
「哦?」廖淑惠拿了報表,翻檢那疊已經照日期排好的支票,臉色似乎有些窘迫,口氣仍很硬︰「可是還有一張呢?」
「我來對看看吧。」
「美妙,你快一點,五點二十八分了。」
「好,我盡量快!」支票和報表都是照日期排列,她只要逐一核對即可。
「你們在找這個嗎?」方謙義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啊!」杜美妙和廖淑惠看到他手上的一張紅色支票,同時驚喜出聲。
「伍拾萬元的貨款支票,就夾在公文里面?是誰這麼粗心?」
廖淑惠再度率先撇清關系︰「美妙,是不是剛剛海倫來的時候,你不小心夾了進去?」
「好象是吧。」
方謙義皺起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是!」杜美妙低下了頭。
擴音器傳出下班鈴聲,廖淑惠神色緊張地說︰「副理……支票……」
「拿去收好。」
廖淑惠沒做任何復核動作,只是將那張漏網之魚和整疊票子放在一起,拿報表包好,外頭再扎一條橡皮圈,火速地遞給丁東強,「課長,拜托你先收起來,明天再說了。」
丁東強也準備收拾離去,他拿著那卷票子,起身說︰「方副理?」
方謙義點點頭,進去副理室開金庫,好讓丁東強把票子收進去。
五點三十一分,整個財務部照例定得空無一人,只剩下坐在位子上發呆的杜美妙,還有站在她身邊的方謙義。
「美國今天公布失業串數字,你晚上要留下來看匯率變動嗎?」他出其不意地問她。
「好。」
「我說什麼你都好嗎?」方謙義又動了莫名的情緒,「阿貓阿狗留你、叫你做事,你也答應了?」
「副理不是阿貓阿狗。」杜美妙有些委屈,她還沒從方才的驚惶中恢復過來,又挨了副理一頓罵。
看著她失神的模樣,方謙義莫名的情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對大環境的無力感。小女孩剛出社會,正從一場血淋淋的職場殺幸存下來,她恐怕還無法了解是怎麼回事吧?
「你打電話跟你爸媽說一聲,十點才能回到家。」他把聲音放柔。
「好。」
杜美妙明白,這個夜晚,大概很難熬了。
*-*-*
不出杜美妙的預料,當她吃完方謙義買回來的便當,準備拿著雜志遁開他的視線範圍時,立即被叫住。
「美妙,吃飽沒?進來!」
她稍微揉了一下胃部,希望食物趕緊消化完畢,免得待會兒鬧胃痛。
「副理,一個便當多少錢?」
「七十塊錢的排骨飯,我還請不起嗎?」方謙義坐在辦公桌後面,板著臉,指向電腦椅,冷冷地說︰「你拉椅子過來,坐在我前面。」
好了,面對面審判,她今晚又要挨個狗血淋頭了。
「應收票據不是你的工作範圍,為什麼你會幫淑惠?」
「我正好沒事了,我想可以幫她……」
「你沒事?你和交易員討論過美國今晚公布失業率之後,可能造成的影響嗎?你雖然掌控進出口資金,但是你知道整個國際貿易的流程嗎?你有向國外部的同事請教過公司的業務情況嗎?他們是怎麼訂價的?怎麼決定付款或收款方式?一年又有多少營業額?各個幣別所佔百分比是多少?這些觀念你有嗎?」方謙義目不轉楮,一口氣說了出來。
「我……」杜美妙低了頭,對于這些業務,她的確只是一知半解。
「你別老是低頭,你回答我。」
「我正在看國際貿易實務的書……」
「看書是一回事,了解實際運作又是另一回事。不然我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要你做外匯交易?何必循序漸進?你看書就會做了呀?」
「副理的用心,我明白。」
「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子。」方謙義看到她有些受寵若驚的眼神,也發現她的臉蛋似乎慢慢泛起紅暈,他吸了一口氣,移開視線看著桌面,繼續說道︰「工作並不是只有眼楮所看到的帳務和paper,這些是例行性的業務,任誰都可以做,也任誰都可以取代你。我要的不是一個只會事務性工作的人,我想你也不會局限自己的發展範圍吧?」
杜美妙仔細听著訓話,一字一句都听進心底。她知道副理凶是凶,卻是真心教她,他說的道理也值得深思,可是……「美妙,你又在發呆,我說的話有沒有听進去?」方謙義講得口干舌燥,看她目光呆滯,忍不住又想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