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了眼,正見凌鶴群緩慢地坐了起來,而她的唇瓣上猶有他的暖意。
「太好了!湘兒醒來了。」柳伯淵站在床邊,舒了一口氣。
「大姐,你剛剛沒了氣息,差點嚇死我們。」柳少觀欣慰地笑道︰「幸好鶴群哥一直注意你,這才把你救了回來。」
「鶴群?」望見凌鶴群的滿臉胡渣,還有那布滿紅絲的眼楮,她心頭一酸,顫聲道︰「我又睡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凌鶴群扶起她,讓她靠在他的胸膛上,聲音平板地道︰「來,吃藥了。少觀,麻煩你來喂。」
丁漢唐冒了出來。「別喂了,沒有藥引子,喝再多的藥,只是拖日子,以後睡得更多,睡上兩、三個月,就死了啦!」「太師父,那您快找出藥引子,別在這邊嚷嚷啊!」凌鶴群幾乎快失去耐心了。
「少觀,你還是先幫大姐喂藥。」柳伯淵向了漢唐打個揖。「丁前輩,現在能讓湘兒撐著,就盡量讓她撐著,只要藥引子找出來,她就有救了呀!」
「沒用啦!我早就想到藥引子了,可是世間不可能找到這付藥引子。」
「有這麼困難嗎?我可以叫屬下一起去找……」
「跟你要一個男人的心肝,你找得出來嗎?」丁漢唐跳上椅子踏著,苦惱地揪著頭發。
所有的人大為震撼,柳湘湘的心髒更像被重重打了一拳,一口氣岔了,把口里的湯藥都咳了出來。
「太師父,您太過分了!」凌鶴群生氣了。「您醫術不好,就不要再大放厥辭,豬肝牛肝不行嗎?一定要男人的心肝嗎?」
「哎!我這個愛徒的身子天性陰寒,惡寒邪氣容易侵入,是以大小病不斷,又長久以來,沒有好好調養,陰氣更為亢進。前幾日受到驚嚇,泡了水,又被濕寒夜氣所侵,現在已經是五髒六腑通寒,脈息俱弱,只消再著個涼,就一命嗚呼了。」
「那跟男人的心肝有什麼關系?」柳伯淵問道。
「陰補陽,陽補陰,既然是極陰之身,當然也要極陽之物來醫治了。」丁漢唐指了那碗喝完的藥湯。「這些藥都是純陽補身之物,可是還要有一個最剛猛的藥引子,才能提出藥性,鎮住陰寒之氣,我想來想去,翻爛了藥書,發現只有至陽的男人心肝才能做藥引子了。」
「太師父,您到底靈不靈啊?」凌鶴群大聲地道︰「上回風無垠重傷,您要我去找熊心豹子膽,害我和爹兩個在山里亂闖,差點被熊踩死。他吃了熊心豹子膽又怎樣?還不是躺了快兩年?」
「嘿!風無垠如果不吃,就一輩子躺在土里,爬不起來嘍!」
柳伯淵懊喪著沒有好好照料女兒,一面又尋思道︰「那麼死人的心肝……」
「不行,要新鮮的、沒病的、活跳跳的心肝。」
「那我去情商秋決的死囚……」
「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柳湘湘察覺凌鶴群的激動,那一起一伏的胸膛傳達出他的憂慮,又見父親和師父為她操心,于是勉強坐直身子,牽出一朵微弱的笑容。「爹,師父,請您們不要為我傷神了,死生有命,湘湘活了十八年,也很值得了。」
「湘兒……」柳伯淵無奈至極,又有誰肯掏了自己的心肝來救湘湘呢?
「爹!」柳少觀拍著胸膛道︰「我去路上殺個人,挖他心肝來救大姐。」
「胡來,除非萬不得已有人劫鏢,我們飛天鏢局首戒殺人,你忘了嗎?」
「爹,二弟也是為我好的。」柳湘湘笑得愉快。「知道你們在關心我,我就很開心,死也無憾了。」
「你又講這句話!」凌鶴群吼了過來。
丁漢唐跳下椅子,走向前為柳湘湘把脈。「你有什麼話就快說,不然兩眼一閉,還不知道能不能醒來呢!」
「太師父,您就只會說風涼話嗎?愛徒有難,您見死不救,您還當什麼師父啊?」
「湘湘是我的女愛徒,我當然想救她了,可是……」丁漢唐搔搔頭。「唉!湘湘,你見到你師母的時候,可不要說師父的壞話喔!」
「不會的。」
「你們兩個瘋癲師徒!」凌鶴群又氣得胸口鼓脹。
「鶴群,你別生氣呀!」柳湘湘虛弱地閉起眼。
「時日不多了,我們出去,讓他們說說話。」丁漢唐趕出柳家父子,口里還唱著歌。「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呵……」
「湘湘,別睡!」凌鶴群輕拍柳湘湘的臉頰。
「我沒睡。」她睜開眼楮,微笑著。「人生盡歡,無悔無憾呵!」
「湘湘!」他擁緊了她,將所有的痛苦愁緒都埋到了她的秀發之間。
他盤算一下日子,臉上變了顏色。「今天就是端午……你要吃粽子嗎?山里沒人賣,過幾天我再下山幫你買一串。」
「不,我不吃粽子。或許,我還有幾個時辰可活……」
「你再講這些喪氣話,我就把你丟到山溝去。」
「你舍得嗎?」她臥在他懷中,伸手撫上他的臉頰,甜甜笑著。
他是萬萬個舍不得啊!他直視她的瞳眸,感受她冰涼手掌的撫觸,那是逐漸失溫、走向黃泉的身子……
他一次次的把她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終究徒勞嗎?
不!她是他的湘湘,他拼死也要從鬼差手上救她回來!
「鶴群,陪我玩游戲。」
「你都是大人了,還玩什麼游戲?」他回過了神。
「你總叫我病女圭女圭,我就是要當女圭女圭嘛!我從來沒有和其他小孩玩游戲,我要玩家家酒。」
不忍違逆,他只好隨著她一起任性。「好,你要怎麼玩,我陪師叔玩。」
「現在,我是一個小嬰兒,你是我的娘親。」她往他懷里靠去。「娘抱著孩兒,唱著搖籃曲,哄我睡覺……你怎麼不唱?」
「我又不會唱歌。」
「唱嘛!每個娘親都會唱的,沒有人唱給我听過,我要听你唱。」
凌鶴群清了清喉嚨,想到他曾听姐姐唱的曲調兒,可是他忘了詞,干脆自己亂編︰「月兒彎彎,樹葉兒搖,我的寶寶要睡覺;小貓別跳,小狽不跑,莫要吵了睡寶寶;公雞不吵,蟬兒莫叫,吵醒寶寶絕不饒……」
「呵!」柳湘湘笑得直喘氣。「你唱得好難听,女圭女圭都嚇哭了。」
「那你還要我唱?」
「人家就是要娘疼嘛!」她膩在他的懷抱。
「湘湘,我疼你。」他低下頭,柔柔地在她臉頰一吻。
那溫柔的接觸讓她淌下滿足的淚水,她不敢讓他看到,只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抹干了淚,又抬起臉笑道︰「好了,女圭女圭長大了,現在要上學堂念書。」
「嗯,現在我是夫子。」他故作嚴厲狀。「柳湘湘,昨天的作業怎麼沒寫?還有要你默書,快背來听听!」
「我……我昨晚發燒,忘記寫功課了。」
「真是一個壞學生!來,伸出手,叫你吃一頓板子。」
「夫子,饒了我吧!下次不敢了。」她怯怯地伸出手掌。
「打你,」他輕輕拍了她的手掌一下,那股冰涼讓他心寒,他隨即握緊了,拉到自己的嘴邊親吻著,無限淒楚地道︰「湘湘,我怎會打你?我們別玩了,你還是躺下來休息吧!」
她抽回手掌,仍是掛著微笑。「還沒玩完呢!小泵娘變成大姑娘,要出嫁了,你來扮我的夫君,我們要喝交杯酒……」她的臉忽然紅了,再也說不下去。
他凝視她的嫣紅粉頰,神情變得肅穆。
「我不玩了。」
「你不玩了?」柳湘湘略感失望,但一看到凌鶴群血紅的眼楮,還有那憔悴的面容,她心疼了。「也好,鶴群,你去睡覺……」
他俯看著她,字字清晰地道︰「我說我不玩,是不想扮你的夫君,而是要真正當你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