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垠跳起來。「我怕了人參,吃了整整一年,我受夠了!」
「戲演完了?」凌鶴群好整以暇地道︰「小師叔,你不能欺騙你師妹,她只有一根腦筋,也不會轉彎,所以不管別人說什麼事情,她都會信以為真。」
「這是小師妹秉性善良呀!」
「鶴群說我無知。」柳湘湘低頭玩筷子。
「我說師佷啊!你怎能這麼說你十二師叔呢?她可是很聰明喔!」風無垠不滿意地睨視凌鶴群。「我听師父說過了,小師妹從來沒出過門,本來柳世伯是要請師父留府,慢慢教師妹內功心法,可師父那個老頑童,早就待不住京城的深宅大院,正好小師妹也想溜出來玩,師徒倆就串通好了,說是養身練功就要到仙山靈境,于是老的先開溜,小的再上山尋師學藝。小師妹,我說得對不對?」
柳湘湘紅了臉。「我沒跟師父串通,我只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出來看看這個大千世界。」
跑堂的開始上茶,凌鶴群伸筷去撕剝填鴨,把一只肥美的鴨腿扔到柳湘湘的碗里。「什麼有生之年?說得好像快死了一樣!」
「幾次生生死死來回……」柳湘湘本欲再說下去,但她立刻住了口,抬頭笑道︰「哇!這烤鴨皮好脆好甜,肉質也香女敕。鶴群,你怎麼不夾給十一師兄?」
「他大男人有手有腳的,不會自己吃嗎?」凌鶴群將鴨肚掀開,掏了一朵冬菇給柳湘湘。
「唉!果然是男女有別。」風無垠饒富興味地看著他們。「師佷啊!我記得你從來不幫你娘親夾菜遞筷的。」
「她有我爹的一雙手就行了。」說話之間,再丟一顆紅棗到柳湘湘的碗。
「有趣,有趣!你真是轉性了。」風無垠問柳湘湘道︰「那小師妹你怎麼又跟這個凶師佷上路呢?世伯不派鏢局的人送你嗎?」
「開春以來,爹的鏢局一直很忙,一時調派不出人手。師父又有事要先離開,所以他就告訴我爹,說是大師兄有三個女兒,去過青城山幾次,可以托她們帶我去。」
「可是大師兄卻派了這小子送你?」
「那是三位姐姐師佷有孕,身體不方便。」
「你爹不知道嗎?」
「爹不知道。」柳湘湘低了頭。「他只是保鏢路過濟南府,把我帶到大師兄家中,轉了師父的信,和大師兄寒暄一會兒,又繼續趕路了,他總是很忙的……」
凌鶴群挖了一匙苦瓜里的碎肉,倒在柳湘湘高高聳起的碗里,自己再咬了一大塊苦瓜,問道︰「喂!我上次問你同一件事,你怎麼不回答我?小師叔才問,你就回答他了?」
「你上次在那種地方問人家,我怎麼回答呀?」
「我在什麼地方問你?」
「就是那個茅……」看到滿桌佳肴,她硬是把「房」字壓了下去。
風無垠笑道︰「鶴群師佷真是不解風情,聊天說話也不找個適當的場景兒。」
「我哪像你是個大情痴?非得花前月下,你死我活的?」
「唉!這你就不懂了,若非親自嘗過,又怎知個中滋味呢?」風無垠也夾起苦瓜。「如今你也吃了苦瓜,應該了解我的感覺吧?」
「你們……」柳湘湘小心地問著︰「你們在說什麼啊?」
「你吃你的飯,小心別噎著了。」凌鶴群仍是那命令的口氣。
柳湘湘只好默默低了頭,細嚼慢咽,听兩個男人談天說地。
不講話也好,能夠听別人聊江湖軼事,總比她躺在病榻上翻閱一本本書冊好多了,她心滿意足地微笑听著。
一餐將了,凌鶴群照例向跑堂的要了一碗甜湯,今晚叫的是紅棗桂圓湯。
「你怎麼才叫一碗?我沒有嗎?」風無垠問道。
「你如果要吃藥,我會幫你叫一碗。」凌鶴群答道。
「我怕死藥了。」風無垠見到低頭挑蚌肉的柳湘湘,立刻會意笑道︰「原來又是為了我的小師妹呀!」
「什麼你的我的?我讓你來照顧病女圭女圭一天,看你喊不喊累?」
柳湘湘忙道︰「不敢麻煩十一師兄了。其實我不需要人家照顧,是鶴群師佷他細心,不但照料我的生活起居,還花費精神教我練功,他真的很辛苦,我很過意不去……」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吧!」凌鶴群挑了幾塊蚌肉到她的碗里。
「可是他老罵你呀!」風無垠為她抱不平。
「鶴群他沒有罵我,我知道他講話的口氣就是這樣,看起來很凶,其實心地很好……」柳湘湘的臉愈來愈紅,趕緊吞了碗里的蚌肉。
凌鶴群大口喝了一口茶。「哎!這茶冷了。」
風無垠為他倒了新茶,端詳著他。「茶冷了,還喝得滿臉通紅?又不是喝酒。」
「那是因為我吃了這爐羊肉,我每天跟著病女圭女圭吃補,吃得都虛火上升了。」
跑堂的正送上紅棗桂圓湯,听了忙道︰「客倌要退火,要不要喝碗綠豆萱仁湯?」
「那就上兩碗吧!」凌鶴群向柳湘湘伸出手。「拿來。」
她解開身邊的袋子,拿出一顆大黑泥丸,他接了過去放在紅棗桂圓湯里,開始用湯匙搗了起來。
風無垠如見天下奇觀,嘖嘖稱奇︰「這頓飯吃到現在,小師妹不必伸筷子,就有人幫忙夾了滿滿的一碗菜,就連吃藥,也有人服侍得妥妥貼貼啊!」
「我之所以會夾菜,是病女圭女圭食量小,一定得逼她多吃菜。幫她搗藥,是看她力氣小,搗了老半天,總是敲得飯碗叮叮咚咚響,惹人側目,我才幫她的。」說完話,藥丸也搗好溶化在甜湯中,凌鶴群推到柳湘湘面前。「可以喝了。」
柳湘湘舀起苦甜參半的湯汁,慢慢喝著。
她總覺得有些事情,今夜在風無垠的推波助瀾之下,就像是這顆原本堅實的大黑藥丸,一塊塊地崩開、化解,氣味也更明顯了。可這味道苦苦的,甜甜的,捉模不定,到底是怎樣的事情在搔動她呢?
她昏昏然想著,全然沒注意到凌鶴群的目光緊緊盯住了她。
而風無垠看著這兩個人,笑得更加開心了。
***夜里,雨聲淅瀝,雨水沿著屋檐滴下,不絕如縷。
他傳送給她的熱流,亦是不絕如縷,此刻在客店的小房間里,他照樣懷抱著熟睡的她,給她最貼心的溫暖。
本來練完功之後就要離去,但怕天雨屋寒,她會睡得不安穩,于是又繼續摟抱她,非得讓她身體暖和,手腳溫熱,他才能安心。
他似乎也打個盹,睜開眼一看,桌上的臘燭又短了一截。他不離開是不行了,今天說好和風無垠同睡一房,他再不回去,會壞了柳湘湘的名聲。
輕柔地把她放在床上,掩了被子,再蓋上她從不離身的皮襖,拉了拉被角,確定把她遮掩得密不透風了,這才悄聲打開窗子跳出去,不忘回身把窗子關緊了再離去。
風無垠房間仍亮著燭火,難道這家伙也點燈睡覺嗎?凌鶴群推開房門,就見到風無垠坐在桌前喝酒,桌上擺了一碟辣蘿卜,一碗紅燒牛肉,還有一盤油炸豆腐。
「你還沒睡?」凌鶴群關好房門。
「我等你呀!咱叔佷倆多久沒一起大口喝酒,大塊吃肉了?」風無垠為他倒上一杯濃厚的烈酒。
「得了吧!風無垠,人前我叫你一聲小師叔,人後你就別相心佔我便宜了。」
「也不知道是誰佔誰便宜了?」風無垠笑道︰「明明是把人家點穴,還騙她是自己睡著了,然後抱著人家不放,這叫作偷吃香喔!」
「你胡說些什麼?」凌鶴群坐了下來。「她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你敢隨便亂講話,小心我劍下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