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許大人也很樂意和我們結親,大家都有利益。」燕柔感慨地道︰「為了擴大你們男人的權力範圍,總是要拉上我們女人一生的幸福。」
「小妹,你說得太喪氣了。女人就是要嫁個有出息的丈夫,才是一輩子的幸福。」燕興望向西邊的竹屋︰「如果真把蝶兒嫁給那個砍柴郎,那真叫作命苦嘍!」
「事情都過去了,大哥就別說了。」
「還是要提防些,妹夫還有幾個姨太太,她們的女兒也算是你的女兒,你當大夫人的合該留意管教,不能再讓這種事情發生了。」
燕柔把視線從竹屋挪了回來,轉身準備進去。「大哥進來和我家老爺喝茶吧!」
燕興還是興致勃勃地道︰「處理這種事,就是要眼明手快,及早解決。妳和妹夫心腸太好,鬧了老半天,砍柴郎求親傳遍城里城外,總是有損顏面。不如就像以前一樣,直接把他打得半死,看他還敢不敢來鬧!」
「什麼打得半死?」燕柔心中一驚。
「以前啊……」燕興躊躇一會兒,有點不自在地道︰「反正事情都過去二十多年了,跟你說清楚也無妨。」
「什麼事?是那個人的事嗎?」
燕興左右張望一下,見幾個家丁在台階下清掃炮仗紙屑,便壓低了聲音道︰「小妹你那時可真大膽,跟雕刻工匠搞大了肚于,還想跟他私奔。爹知道以後,就叫三弟帶人把那個工匠拐到城外,狠狠的打,重重的敲,就是要把他的腿打斷,一輩子爬不回來武昌城!」
燕柔睜大了眼,不敢相信父兄是如此凶殘狠毒!
燕興又道︰「這種事情見不得光,爹的處理是對的,總算保存我們燕家名聲,你也平安無事嫁給鐘善文。這麼多年來,小妹你可是過盡好日子了。」
「那……那他……後來怎麼了?」
「誰還管他死活啊?反正他不再出現,我看他早就餓死街頭了。」
「我……後來生了一個兒子……」
「邢個死小子啊!」燕興搖頭笑道︰「你兩個兒子都成材了,還管那個雜種?」
「大哥,他是我生下來的,不是雜種!」
燕興被燕柔憤怒的目光嚇了一跳,忙道︰「反正是一個該死的小子,既然墮胎藥打不下他,生下來又不能見人,當天四弟就拿出去埋了。」
「埋了?活生生埋了?」燕柔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激動。
「我也不知道,你寫信到京師問你四哥好了。」
燕興突然有點害怕,這二十多年來,小妹的個性已經磨得溫婉柔順,怎麼此刻她的眼神又像過去一樣激狂呢?
他啜了一口口水,好象是安慰自己似地。「小妹,你剛剛也說,事情過去就算了。爹和我們兄弟都是為你著想的,你就安分當你的鐘家主母吧!我進去找妹夫聊聊,晚上大家還要到許府喝個痛快呢!」
燕柔呆立原地,思潮洶涌,難以平息。
她的父親和兄弟們當官久了,習慣判定別人的生死去留,而她和于笙的下半輩子,就讓父兄給判死了。
原來是她錯怪于笙了,他不是無情郎,他是被逼得離開她啊!
她還記得那時,于笙信誓旦旦地告訴她︰即使我是一個貧窮的竹雕師傅,但我有一雙手可以賺錢,我絕對可以給你幸福!
這不也是阿樵那孩子的神情嗎?
她驀然醒悟,心頭大驚,她絕對不能……不能再讓蝶影重蹈她的覆轍!
「阿康!阿康!」她喚著正在掃地的家丁。「快幫我備轎,快!還有阿福你,你去找小春,叫她快去城北找葉嬤嬤,小春知道地方的。」
「大夫人要去哪兒啊?」阿康邊跑邊回頭問。
「我去許大人家,我不能讓蝶影嫁給許念青!」
「嘎?!」所有听到的人都楞住了。
***
喜氣洋洋的嗩吶響徹雲霄,鑼鼓樂聲穿越大街小巷,一群又一群的大人小孩擠到許巡撫的大宅前,想要一睹許鐘兩大家族聯姻的盛況。
許念青翻身下馬,提了錦袍走到花轎前,準備迎接新娘入門。
他臉上褂著僵硬的笑容,自昨夜接到呂菡萏的斷情詩之後,他的一顆心就被揉成了千萬碎瓣,可是今天,他還是得強顏歡笑娶新婦。
「新郎倌,你可以踢轎門了。」王媒婆笑呵呵地告知他。
反正他已變成一尊木偶,就任憑父母媒人擺布了。正待舉腳虛踢,突然听到有人大喊︰「踢不得!踢不得!」
許府家丁找尋說話的人。「誰在這邊鬧事?」
「是我們兄弟!」張三駕著騾車,沖散了人群,直往花轎停放處而來。
騾車還沒有停下,眾人就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跳下車,拼命地向前跑,雙手一揮,撥開了阻擋他的許府家丁,一個箭步就沖到花轎前。
「哎呀!是大個子老兄!」跟著花轎前來的鐘融風大吃一驚。
「是蓋竹屋子的砍柴郎耶!」群眾有人認得他。
于樵看也不看許念青,對著轎簾子喊著︰「小蝶,我來了!」
「請問你……」許念青阻止了上前要拉于樵的家丁,很有禮貌地問。
「你是那個舉人?」于憔站得很直,頂天立地,無懼于對方的功名地位。
「在下許念青……」
「許兄弟,你今天不能娶小蝶,小蝶是我的!」
此語一出,群眾嘩然,花轎的轎簾也微微晃顫了一下。
王媒婆趕過來推于樵︰「許公子今日大喜,你在鬧什麼呵?這里可是巡撫大人的府第,你不怕大人把你拿下了?」
「我怕什麼?當官的可以隨便拿人嗎?」于樵以宏亮的聲音道︰「凡事講求道理,我和小蝶兩情相悅,我們想要結成夫妻,一輩子共同生活,我今天來帶她走,我有做錯什麼事嗎?」
「這……沒道理啊!」王媒婆差點口吐白沫。
「許兄弟!」于樵轉向全身喜紅的許念青,從頭看到腳。「小蝶不喜歡你,你這個書呆子模樣也不可能給她幸福,你們在一起不會快樂的,所以還是請你不要娶她。」
「喂!砍柴郎!」許念青已經猜到來人的身分,他並不生氣。「你也不用這樣子說我啊!可是……父母之命……」
「那是你們父母商量的事惰,他們問過小蝶?問過你嗎?今天要過一輩子的人是誰?不是那些隨便決定婚事的老人家啊!」于樵振振有辭地道。
許念青讀破了聖賢書,就是沒有看過這種突破禮教的狂人,他心中暗地叫好,卻不知怎麼收拾這個場面。
于樵不再理會許念青,他面對大紅轎簾,聲音變低了︰「小蝶,是阿樵哥哥錯了,我很想你,我不能看到你不快樂……」
他的聲音隨之揚高,周圍每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我于樵從來不認為自己出身低,我有力氣、有本領,絕對能讓你過上最幸福的日子。就算有人阻撓我們,要打斷我的腳,我也不怕。沒有了腳,我還有兩只手,一樣可以照顧你、疼愛你,只要我于樵還有一口氣在,一定會永永遠遠珍惜你!」
圍觀的群眾都听呆了,好多姑娘更是感動得頻頻掉淚。
燕柔乘轎趕至,鐘融風擠了過去︰「娘,這怎麼辦?大個子來搶親了。」
「就讓他搶好了。」燕柔笑著。
「嘎?」錘融風不解地望向娘親,又望向于樵。
于樵望著紋風不動的轎簾,漸漸地感到心慌,難道……小蝶真要嫁給許念青了?他又上前道︰「小蝶,你……為什麼不說話,如果你不要我……」
「我要你……」顫抖而微弱的聲音從轎子傳來。「阿樵哥哥,我一直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