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水仙再次張開眼楮時,整個東清園除了她,再無他人,只有眼前滿地的凌亂證明剛剛的那場風暴並非是她白日無聊的南柯夢境。
碧蟬轉著手中的鴨跖草,心中仍是為了那「牽掛」兩字而輕漾不已。
人總說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那西垚國的使者到底是在她身上看到了什麼,會讓他對她說出這樣的話?
她不是早就明白宮中不該是她久留之地,現在能有機會一償夙願,能完成她行遍天下的夢想,那她還有什麼好牽掛的呢?
她知道自己一點也不眷戀宮中奢華的生活,對她來說,這樣的生活只像是一座精美的牢籠。她情願細嚼青菜野果勝過大啖山珍海味,她情願親眼目睹朝霞于萬仞山群而起的千道金芒勝過擁有千兩黃金白銀……那她還能牽掛什麼?
他嗎?
碧蟬勾起一抹近乎自嘲的笑容,搖搖頭,拿起手中的鴨跖草,先是在胭兒紅絲的大牡丹旁比了比,又在紫線壽香的巴掌大球菊的下頭放了放。在這種滿是奇花異卉的園子中,這小而不起眼的「碧蟬花」種在哪兒都嫌突兀。看來這鴨跖草還是適合生在野地河邊,一如書中描述般的漫漫生成一大片——一如她也不合適生長在這華美的深宮林苑!
她伸舌舌忝了舌忝唇,那微微的刺痛讓她輕抽了一口氣,想是她想得太過入迷,何時將自己的唇咬破了也未曾發覺。
「你手中拿的是什麼東西?」
納藍的聲音由身後響起,被嚇了一跳的碧蟬沒好氣的轉頭白了他一眼。「是那西垚國的使者送的。」
「西垚國的使者?那你剛剛真的和他在這兒見面?」
碧蟬一點也沒有發現納藍異于平常的森冷語氣,仍是自顧自地點頭,「是呀!他剛剛還在這兒的,如果你要找他,那你是晚了一步了。」
「他,朕定會去找,但現在朕找的是你。」納藍凝眼看她。
「找我?找我做什麼?沒人陪你吵架太無聊嗎?」碧蟬拿著鴨跖草在唇邊輕吻,這不經意的動作也許是因為同名的關系,讓她對這雖不起眼的小花就是多了份親切感。
納藍一把打掉她手中的花,一反手連她發髻上的小花也一並揮落,然後不留情的用腳狠狠的踩成稀巴爛。
「丑死了!看了就礙眼!」
碧蟬看著地上的殘花,她胸中怒火高張。「這不起眼的小花哪兒礙到了你,你憑什麼這樣做?」
「憑朕是皇上!」納藍高傲的舉手一揮,「這宮中的花隨你挑、隨你選,任何一株都比那丑東西美上千百倍,你干嘛將那礙眼的東西當作寶貝?」
「你這宮中的花再美又怎麼樣?我就偏愛那和我同名,也和我一樣礙著你的眼的花又如何?」碧蟬氣得咬牙切齒。
這個男人真是莫名其妙,她剛剛還會認為自己牽掛他,她真的是昏了頭了!
納藍微張嘴,好一會兒才用力閉上,神色竟是有幾分狼狽。「你若喜歡,大不了朕再叫人去運來千株、萬株,將這宮中的園子全換上那丑……那花就是。」
「不用了!吧嘛,換來礙你的眼嗎?」碧蟬一點也不領情。「而且那花還是野地里才長得好,真移來宮中反倒減了那份勁道,還不如自由自在的在外面的世界來得好。」
她說的是花,也是她!
納藍猛地吸了一口氣,他長手一伸,她整個人就被他圈人懷中。「不許!你哪兒都不能去!朕絕不允許你出宮!」
「放開我!」碧蟬驚慌的喊出聲,雖是使盡了力氣,可她那微小的力氣根本動不了他一絲一毫,對他這霸道而佔有的懷抱,她是驚恐多于欣悅。
從來她就明白,自己的存在只是因為那一段似真非真的傳言,否則在這百花天下,他這天之驕子身旁絕不可能有她存在的角落。
也因為有這樣的想法,讓她在面對他時就算偶爾有些管不住自己的思緒,也總能在書本中淡然化去無端而生的遐思,讓她是如此確定,時間一到,她便能瀟灑的離開,去追尋她早已替自己安排好的路子。
「朕為何要放手?你是朕的人,這青絲、這雙眸、這一顰一笑、這一舉手一投足,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朕的。」他死命將她抱住,他的言語、他的姿勢在在宣告著一件事——他,永遠也不會放手。
「別開玩笑了!我們之間只是……」碧蟬再怎麼用力也掙不出他的懷抱,她覺得自己像是卷入漩渦中的失足之人,還不明白發生何事便要滅頂。
「君無戲言,你和朕是拜過堂的,你就是朕的!」納藍怒吼道。
沒來由的一陣風,讓吹起的落葉撲得碧蟬忍不住微眯起雙眼,可納藍卻似無所覺,仍是凝眼看她。
「不可能,你和我從來就不曾有過交集。」她像是在說服他也在說服自己。除了那則將他倆綁在一起直到他一十五的傳說之外,他們何曾有過任何的交集?除非他把他們孩提時那一見交惡的時期也一起算上。
「你說什麼!你有膽再給朕說一次,什麼叫做沒有交集?」他的樣子像是要吃人。
「你……從來沒把我放在心上的,不是嗎?」除了偶爾來找找她的麻煩,逗弄、逗弄她之外,他根本很少理她,更甚者,他還不許其它同齡的孩子和她來往,這些可都是她心頭明白的。
「你這可惡的女人!如果朕不曾把你放在心上,朕為什麼要為了你日夜練武,只為了贏過你心上的凌崇之;朕為什麼要寒暑習卷,只為了你說不喜歡不學無術之人;朕為什麼要將批過的奏折不厭其煩的讓你再看一次,只為了希望你能看到朕會是個萬民景仰的帝王,不是因為朕的身分,而是因為朕這個人!」
他做了這許許多多,只是為了讓她明白,他不再是那個空有身分卻連她也保護不了的無用之人,可她竟然不明白,輕易的將他這麼多年來的努力一句話就帶過。
以他的身分,他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如果可以,他真想掉頭就走,把眼前這不知好歹、把他的心視若敝屐的女人丟得遠、遠、遠、遠,最好從此不用相見。
可他若真能做到,那又怎麼會讓她糾著他的心,纏了他這許多年,怎麼也不能稍減一分對她的渴望?
他該恨她的!她讓他成了一個軟弱的男人,可他卻怎麼也恨不了她,連一絲一毫也不能。
「我和崇之哥哥只是兄妹之情。」碧蟬只能囁嚅著說出這麼一句話。他的話讓她思緒狂掃如身旁勁風,紛紛亂亂理不出一點頭緒,只覺得全身的力氣同一時間全抽離了她。
她是一直如此的肯定在他倆之間什麼事也不曾有,而他的說法卻仿佛是她負了他的心。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不過是株不起眼的小花小草,她不曾為他傷了心、丟了情便已是萬幸;怎麼可能有能力去傷害他?
「你和他只有兄妹之情是最好,因為無論如何,朕絕不會放手,你的心中只能有朕一個人,除此之外,我絕不允許有其它的人存在你的心中!」
他扳起她的臉,用力的吻上她的紅唇,像是烙印、也像是起誓,他的唇一如他的人,決斷得不容許她有一絲的反抗。
有那麼一瞬間,碧蟬在他的吻不迷失了心緒,他霸道卻也溫柔的親吻讓她忘了堅持、忘了她的自由、忘了她安排好的路,只剩下他強欲加諸在她身上的溫柔。
又是一陣狂風,吹得他倆的衣袖僻啪作響,也及時喚回了她的神志,她奮力咬住自己的唇瓣,血腥的味道一下子彌漫在他們的唇舌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