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香最後的一絲白煙終於裊裊的在天際化於無形,繼之而來的是一道由天而降的黑色身形,穩穩的落在莊曉夢的面前。
莊百味的出現引起在場還認得他的人一陣驚呼,更對這父子交戰的局面大為好奇。
「你到了。」莊曉夢起身立直身子,抱起雙拳,緩緩的向著黑褲、玄衣的莊百味行禮如儀。
「你來早了。」莊百味輕輕吐出四個字。
「既然不得不來,早晚又有何別?」莊曉夢俊眸淒然,臉上的神色難辨。
「說得也是既然不得不來,早與晚又如何?」莊百味仰天長笑,卻笑得很是冷清。
一陣風吹過,卻吹不開兩人的無語相凝。
「胡蝶她可好?」在這緊張時刻,莊曉夢掛心的仍是那佔住他心上一角就不肯離去的胡蝶。
「結束這一場比賽,她自然就會出現。」莊百味沒有給他直接的答案.
莊曉夢點點頭,「既要比廚藝,你想比些什麼?」
崖底突來一陣強風,吹得四周的人驚叫連連,也將許多人隨身的東西吹上半空,然後像下雨般的落了一地。
落在莊曉夢和莊百味跟前的是詩抄的一頁他們同時伸手將紙撿起,一下子紙張應聲而裂。
兩人在看了手中和對方手上的紙後對看一眼微微點頭。
「天意如此,若不順應天命,豈非悖天而行?」
莊百味將自己手中的紙交給今日身為評審的四位料理界知名人士。
「這是我的菜名。」
「這是我的。」莊曉夢也將手中的紙遞了出去。
評審一看紙上的字全傻了眼因為莊百味的紙上寫的是——
一枝紅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而莊曉夢的紙上題的是——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檔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邊。
他們兩人的行為不僅讓評審、也讓在場臂看的人都覺得匪夷所思,這明明是李白的兩首詩,怎麼會和比賽的菜名扯上關系?
可就算再怎麼不明白,也沒有時間讓他們多想,因為頃刻間,這兩人已拿了所要的材料回到各自的位置,眼看一場龍爭虎斗便要開始。
只見莊百味將所有的材料一次丟上半空中,也沒人看見他何時動刀,但材料在重回灶台時,不僅已一樣樣分好類,最可怕的還是所有的材料已裁切整齊。
莊百味的這一個動作引來全場的驚呼,而後是滔滔不絕的叫好聲!久久不絕於耳。
而另一方面,莊曉夢輕抓起如黃綢般的豆皮甩開,豆皮就像天女的彩帶一般柔柔舞開,然後等距離的如落英般飄落在他之前已分好的材制上就成一個個的方形餃子。
莊曉夢這仿佛舞蹈般輕盈優雅的畫面一樣引來眾人久久不停的贊語。
若說莊百味之前表達的是排山倒海的氣勢,莊曉夢呈現的便是行雲流水的婉約。就技巧而言是各有千秋、難分軒輊。
既然在刀工、技巧上難分高下再來比的便是菜的色、香、味、形與食感。
莊百味的年紀為長,所以先將他的菜端給早已忍不住食指大動的評審。
「這‘一枝紅艷露凝香’,說的就是用紅椒的辣味鎖住所有材料的味道嗎?」一入口,香辣的感覺就在日中飄散開來。
「配上這大小恰好的肥腸滋味實在難以形容,這就是‘雲雨巫山枉斷腸’的意思嗎?」一個評審贊嘆出聲。
那肥腸女敕而不爛的口感,沒有完美的控制好火候的話,根本很難到達這境地。
「只是這燒汁中隱藏的味道是什麼—?此鮮甜卻又不失濃郁?」其中一位評審突然提出疑問。
莊百味淡淡一笑。「是蟹殼和燕窩一起熬出來的湯作為高湯調味。」
「是了,蟹殼和燕窩,這真是好個‘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評審豁然開朗,不覺又是一聲驚嘆。
廚藝到達這般的境界已是出神入化,沒想到這信手拈來的詩竟然能變成這麼一道無可挑剔的珍饈,這手藝已達空前。
接著上的是莊曉夢那以一二尺見方的白雲盤裝著的料理,一個個雙色餃子浮在開著蛋花的芡汁上頭,組成一幅不可思議的迷離幻境。
「好一個‘雲想衣裳花想容’這雲衣用的是用豆皮裹著豆腐的餃子吧!」
這一入口,生出的竟是濃濃的豆腐香引得評審又是一陣絕倒。
「加上這滲著香芋末的高湯,便是如春風拂檻般的濃露華和群王(芋)山頭見。」莊曉夢細膩的巧思無一不可見。
評審發出贊嘆的嘖聲。「這最妙的還是這‘會向瑤台月下逢’,蛋花是月!月下是用瑤柱(干貝)熬成的上湯對成芡汁,不僅是色、香、味、形,就連意境也美得令人傾心。」
面對這樣的贊譽,莊曉夢僅僅微點頭,算是接受,並沒有做大大的反應。
評審對兩方面都是贊譽有加,似乎難以取舍。本以為莊百味的手藝已是空前,可沒想到卻是後繼有人。
這廂還在猶疑難決,一旁等候的眾人卻已是不耐煩紛紛在底下鼓噪著「誰贏?誰贏?誰贏?」
眾人的呼喊聲愈來愈大,可是四個評審交頭接耳的,似乎總做不了決定。
眼看就要造成一場暴動時,評審們終於站了起來,眾人那如狂浪的怒吼一下子歸於平靜,大夥皆屏息等著評審會做出什麼樣的結論。
沒想到四位評審竟一致的向莊百味和莊曉夢行禮後,又向眾人行禮,「我們只能說,這味道皆是我們所僅嘗的美味,實在無法認定高下。」
莊百味的女敕香濃辣和莊曉夢的柔清雅致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就像拿鳳凰比麒麟,根本就此不出高下。
眾人又是一陣喧嘩。「那不就是平手了嗎?」
「那本那經該歸誰?」這個問話一出—所有的人立刻議論紛紛。
莊百味這時卻突然舉起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
也許是因為他的氣勢,也或許是他高強的廚藝仍深撼人心,無論如何,眾人真的立即靜默下來。
「這場比賽是我略遜一籌。」
他的話立刻掀起波瀾。
但所有人的訝異卻沒有莊曉夢一個人來得多,他一臉惜愕的瞪著眼前那長得像是他爹,但行事完全兩樣的人。
他記憶中的爹,是那個為了勝自可以殺死自己親骨肉的男人!
「你總得說出個道理。」由人群中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即便是莊百味自己開口認輸,但事關那經這本人人求之不得的珍寶,人們還是要他把話說清楚、講明白。
「這兩首詩都是取自詩仙李白的清平調。我那以濃辣重味為主的四川料理只是合了詩意,卻不如他那清雅平和的廣東料理一般,即合詩意,也合‘里白’和‘清平調’的題。」
莊百味這一席話說得讓眾人口服心也服,沒有任何人還能講出反對的話。
「你贏了,這是你遲來七年的勝利。「莊百味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莊曉夢能听得清楚。
莊曉夢震懾的僵在當場,混亂的思緒讓他做不出任何反應。
「我不要你的那經。」這是他唯一想得出來的話。
一個紅色的身影飛身而入,輕靈的由莊百味的身上抽走那經。「這那經是我的。」胡蝶巧笑倩兮地道。
「蝶兒?你不是?」莊曉夢不解。她不是被軟禁了嗎?
他乍見胡蝶的喜悅,在突然明白事情的原由後,化成濃濃的怒氣。「你怎麼可以這樣子對我?我還以為全天下你一定是最不可能負我的人!」
「我負你?」胡蝶的笑僵在臉上。
「就為了這一本書,你明明知道我不想比賽的,卻用計設計我,你當我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