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莊曉夢不解的看著眼前熱騰騰的湯,可看了半天,仍猜不出這碗色彩相當奇特的湯到底是什麼?
「你喝喝看就知道了。」胡蝶一臉的興奮樣。
自從不辨五味後,莊曉夢對吃東西實在是提不起什麼勁.可是看著胡蝶一臉的期盼,他怎麼也說不出讓她失望的話。
莊曉夢拿起調羹舀一口湯,原本沉在碗底的苦瓜被翻動得露了出來,那不規則的切塊方式,還一副要斷不斷的模樣,活像是三歲小孩胡亂切的一般。
這湯一入口,莊曉夢的眉頭就皺一下,雖然他根本吃不出任何味道,但口感總還是有的,很明顯的苦瓜根本沒煮熟,在口中咬起來還是脆的。
百味軒是個賣飲食的地方,再怎麼不濟,也沒有人會做出這樣的湯來,唯一的可能,就是這湯是眼前的小妮子烹的。
其他人一直以為胡蝶是個廚藝高手,莊曉夢卻不這麼以為,他甚至認為胡蝶不會做菜。她是說得一口好菜沒錯,可她的小手縴若無骨、細如白雪,根本不是一雙會掌廚的手。
料理是一種力與美的結合,一個鍋鼎重達兩、三百斤在料理界是司空見慣的事,若沒有相當的體力和耐心,根本做不來廚師。
說句老實話耐心在胡蝶身上是相當難見到的。
「怎麼樣?好不好喝?這可是我特制的‘雜陳湯’,里頭可是酸甜苦辣咸都有,只要你喝了,就一定能夠找回你的五味。」胡蝶滔滔不絕的說著。「味道還不差吧?呂氏舂秋的本味篇寫了一大篇,強調的就是五味的調和,所以,我想這湯一定很不錯。」她說得眉飛色舞、比手畫腳。
莊曉夢突然抓住她在半空中飛舞的手,盯著那小手上突兀的紅腫。
「你這水泡是做湯的時候燙的?」他看了很是心疼。
胡蝶像是這時候才發現,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啊!我都忘了這件事,我好像有點笨手笨腳的。」
她連忙把手藏在身後,仿佛這樣做就可以把她不善烹飪的事實給掩藏起來。
見她這可愛的舉動,一時之間,一股暖暖的酸澀襲上他的心頭。他不記得曾幾何時有人這樣的對待過他、重視過他?
他低頭猛喝起湯不想讓她看到自他眼眶滑落的淚水,一滴滴來到他的嘴角,讓他的口中泛起一股又咸又甜的感動那味道像什麼他說不出口,只是麻辣辣的在他的臉頰上竄燒開來。
酸、甜、苦、辣、咸的百種滋味霎時在他心頭流過——
「我就知道我做的湯一定很好喝。」胡蝶很是得意,她第一次下廚就不同凡響。
看他喝得這麼急,胡蝶心下一陣滿足,但也不免好奇這湯到底是什麼味道,她這才想起她根本就沒有試過味道。
於是她一探頭,不等莊曉夢阻止,就著碗邊喝了一口渴。
只見胡蝶一下子瞪大眼楮,又嗆又咳的把那口湯吐了一地,她一臉驚恐的看著他。
「這麼難喝你還喝?」
五味調和就能成就一道好的料理,可是五種味道加在一起又各有各的味道,那味道可真會令人入口難忘啊!
一想起口中那半生的苦瓜、沒化開的糖蜜和腐乳、焦了的青檸皮和糊了的辣子,那各自為政的味道一下子在舌尖爆開,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這是我喝過最好喝的湯了。」莊曉夢柔聲說。對他來說,這湯比任何玉液瓊漿更美味,是任何佳肴美食都比不上的。
可他的話不但沒有讓胡蝶轉憂為喜,反倒讓她一臉沮喪的低下頭。
「這五味楊根本沒有用,這種湯你都喝得下去,那你的味覺根本一點也沒有恢復嘛!」她還以為這一定是個好主意。
像這麼難喝的東西,她才喝上那麼一口就完蛋,他還能一口氣喝下這許多,這不就表示他根本沒有味覺嗎?
莊曉夢溫柔的拉起她身後紅腫的小手,心痛的吻上手背上的小水泡,他凝視著她微微泛紅的眼眶。
「這湯又酸又澀,既咸也甜、熱熱辣辣的直下心底,這是許久以來我第一次能嘗出味道的東西,你知道嗎?」
第八章巧蝶•解夢
南廂房在百味軒算是除了後山園子外的一處靜地。
胡蝶事先就听說過南廂房是柳吟秋的住處,因為柳吟秋一向愛靜,便訂下非請莫進的規矩,所以除非她允許,不然只要有人擅閑就會受到非常不客氣的對待。
和柳吟秋初次會固鬧得十分不愉快,所以,接下來的日子,因為柳吟秋的足不出戶。她們一直沒再踫面,可胡蝶一點也不以為意。
只是日子一久,胡蝶那愛找麻煩的性子又犯了。反正這百味軒里里外外她都模得差不多,就只剩下南廂房她還沒去過。
趁著今日大夥都忙,沒有時間理她,她一個人偷偷溜進去,想看看里頭到底有什麼。
一入內,胡蝶的第一個想法是,這地方和百味軒其他的地方比起來,似乎單調到近乎簡陋。
沒有假山造景、小橋流水,沒有奇花異卉,更沒有雕梁畫棟,只有幾棵稀稀疏疏的半枯樹木,孤零零的錯落在院子中那蕭瑟的景致,真會讓人以為走錯地方。
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胡蝶直覺地閃身躲上離她最近的大樹,隱身在樹葉後面。
不一會兒,一身素衣的柳吟秋走過來在一大一小的兩個土堆前站定,一語不發的彷佛入了定,就連偶爾幾聲鴉鳴葉落都不能驚動她一分。
沒有咄咄逼人的氣勢,這會兒的柳吟秋看來竟頗為清麗,可以想像得出當年她也該是個不知迷倒多少兒郎的大美人。
微風輕輕牽動她的發梢後,又頑皮的扯上她的衣角,可她仍一如石家般僵立,只是臉上刻著濃濃的憂郁。
為什麼她會有那種仿佛悲憐又憤恨難解的表情?
那一大一小像是陵墓的土堆里埋的又是什麼人?為什麼連塊石碑也沒有?
一個突來的想法驚得她腳下一滑,她連忙穩住身子,不至於讓自己摔下樹,但已經驚動林間巢中的稚鳥。
「什麼人?出來?」柳吟秋沉聲一喝。
「是我」她吐吐舌頭,看情況,再躲也沒有用了。
胡蝶乖乖的由樹上跳下,在她森冷的面前站定。
「不請自來是你做客人該有的舉止嗎?」柳吟秋看見胡蝶紅色的身影,臉色瞬間凍結。
胡蝶倒不以為意的聳聳肩,「閉門相對又豈是做主人的道理?」
「若客是不遠之客,主人何須強做東道主。」柳吟秋冷聲道,沒當下將人掃地出門已是客氣。
「你不說話時還比較討人喜歡。明明就是個多情人,怎麼偏愛裝個無情樣?」胡蝶若有深意的看了柳吟秋身後的土堆一眼。
「多情無情,是我自個兒選擇,不用他人多事。」柳吟秋臉色泛白,目光如劍地冷掃向她。
「我猜得沒錯的話,這里埋的當是曉夢哥哥的娘,還有那早夭的嬰孩吧!你還願意以幾杯黃土葬他們,你心中的恨並不如表面的冷厲是吧!」一個深惡痛絕恨著他人的人,斷不可能有如此的做法。
若不是看過這彷若冷宮的南廂房、若不是看過柳吟秋臉上濃重的悲傷,她怎麼也無法想像,柳吟秋的內在和她的表面有這麼大的落差。
「你想錯了!我是太恨!恨得連她死了,也要她陪著我清冷孤寂一輩子,你沒發現嗎?我連塊碑也不願意立。」柳吟秋恨聲道。
不立碑是心中的結仍在,就連看到她的名都承受不住。
「你或許是恨的,但不一定如你所表現的那般不是嗎?」看到柳吟秋的另一面,讓胡蝶能用不同的角度分析地的行為。「或許你對曉夢哥哥是愧多過恨吧,只是你選擇用恨來否定你心中的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