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離開風馭飛的視線,她像是好奇的兔子東張西望,一邊看著兩岸傲霜冷珠蕾、疊疊上枝頭,一邊看著船上各有所思的人們,就這樣走著、看著,竟讓她發現了船尾的欄軌上有個把手,似是可以開啟的暗門。
這暗門之後不知是什麼?
冷梅有些好奇,心中正猶疑要不要開門而入,門後清楚傳來的歌聲卻教她心中暗暗一震,好一個清靈嬌柔的歌聲,只听到那歌聲唱的正是青杏兒一詞。
「風雨替花愁,風雨罷、花也應休。勸君莫惜花前醉,今年花謝,明年花謝,白了人頭。乘興兩三甌,揀溪土、好處追游。但教有酒身無事,有花也好,無花也好,還甚春秋?」
冷梅靈心一動,手一拉門把便推門而入,入眼的是一個撫琴的紫衣女子,她的對面坐著一位黑衣男人。
那女子似是相當驚訝有人出現而愣著,但黑衣人的臉上卻不動半分神色,似乎早就知道冷梅站在門後。那女子一回神,竟由懷中抽出一把刀,飛快的抵上冷梅的頸子,速度之快,連讓冷梅眨眼的機會也沒有。
「你是什麼人,從哪兒來的?」紫衣女子看似柔弱,但口中之森然殺氣卻讓冷梅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我……」
「紫衣,放了他,你看不出他沒有一點武功嗎?」黑衣男人的聲音異常低沉,但仍是讓所有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喚紫衣的女子一听黑衣男人出了聲,恭敬異常的垂下了手,躬身退到一旁,看得出來,這黑衣男人的身分高出這女子許多。
冷梅驚魂甫定的拍了拍胸口,「對不起,我是不小心走進來的,因為這青杏兒之曲調太美,不覺便失了神,若是擾了你的興,還請見諒。」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先道了歉,總是安心些,不然那喚作紫衣的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把刀子架上她脖子。
「你這小娃兒,倒還懂得一些音韻,那你倒說說看這詞說的是什麼?」黑衣男人有些興味的抬眼看了冷梅一眼。
這一眼教冷梅不禁倒抽了一口氣,並非是這個男人長得不好看,相反的,這個男人長得還算十分俊美,只是不同于風馭飛和雪松哥的是,這個男人的美是屬于那種陰惻惻的邪魅,彷佛多看一眼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再一次冷梅又打了一個寒顫。
那男人似乎看出冷梅的想法,臉上卻沒有任何表示,仍是用他那深不可測的眼楮看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這不過是以花喻情,借花發發牢騷,倘若是我,與其傷春悲秋之無情,倒不如勸君更盡一杯酒,有花堪折直須折。」
冷梅這話是有感而發,從小她就知道自己的命不長,很多事如果不去做,可能她就沒有下一次的機會了,是以養成她積極的性子。
這話說者無意,听者卻是有心,只見那黑衣男人似是受到震驚的聳起了眉頭,「好一句有花堪折直須折,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說了什麼?」冷梅不太明白的看了看那黑衣男人,心中直懷疑自己到底講了什麼話會讓這個男人變了表情。
「這是一只火引令,送你算是謝了你那句話。」那男人說完,便一揚手。
冷梅根本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手中竟已多了一個通體冰涼的物品。
她將手中的東西拿起來好好的打量一番,那是一個方寸大的赤色令牌,形狀有些像是火焰,拿在手中還隱隱發著光,遠看倒真像是不停跳躍的火焰。
冷梅在家中見多了奇珍異寶,一眼就認出這是由南海海底之火珊瑚制成。火珊瑚在珊瑚中是屬極品,不僅少見,且成長緩慢,這半個頭大的令牌乃取其底部色彩最炫者雕成,如此之大的火珊瑚,非百年不能成。
「這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冷梅搖搖頭。對初見之人就送這般貴重的禮物,這男人敢送,她還不敢收呢!
包何況她對這個男人本來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雖稱不上害怕,但不由得有些警戒心,或許是全身上下散發著令人無法忽視的危險性吧!
「你別不知天高地厚,江湖上人人渴望這火引令,今日我家主人是看得起你才送你,你還有意見?」紫衣殺氣聚眉,提起劍又向冷梅逼近。
「紫衣!」黑衣男人冷叱。「什麼時候我說話有你插嘴的余地?」
紫衣當下像是極恐慌的低下頭。「屬下該死!主人賜罪。」
「是我不知輕重,黑衣大哥就別怪紫衣姊姊了,這令牌我收下就是,不過要是黑衣大哥你想要回去,我隨時奉還。」
冷梅一看這陣仗,雖然她也覺得這紫衣女子凶得可以,可是,卻不忍心因為自已而讓她受責難,忙連聲道謝的收下了火引令。
她話才沒說完多久,身後的暗門又滑了開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君起!你怎麼可以亂跑!」
船上能這般對她說話,除了風馭飛,再也不做第二人想。
冷梅吐吐舌頭,「馭飛大哥,我只是到處走走罷了。」
這小女兒嬌態在撒嬌之際盡露,看得原是有幾分氣憤的風馭飛一下子怒氣全消,心神當下有幾分搖蕩,若不是他感到一道強大的眸光讓他心生警覺,說不得會愣立好一會兒。
他一抬頭便和黑衣男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當下彼此都明白了對方的身分。他們也不作聲,只是靜靜的打量著對方,一時間,空氣中充滿高手對招前的沉靜氣息。「馭飛大哥,你怎麼了?」冷梅拉了拉風馭飛的手,他臉上表情嚴肅得令人害怕。「別這樣,黑衣大哥是個好人。」
她這話一說出口,倒教兩個本是專心打量對方的人一下子全看向了她,好半晌,那黑衣男人臉上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從不知道我也算得上好人,你這娃兒是從哪一點知道?」
「好人就是好人,難道好人會在臉上寫字嗎?」冷梅一口咬定,反正從剛剛到現在,他要真是壞人,她的小命早就不保了,哪還能活到現在?
黑衣男人又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笑容,「她天真的引不出我的殺氣,風馭飛,你倒是撿到了個寶。」
他大手一揮,一陣輕煙升起,當煙霧散去,那黑衣人和紫衣同時失去了蹤影,只留下不知道從何處傳來的聲音在空中回蕩︰「勸君更盡一杯酒,有花堪折直須折。」
※※※
京城年宅大廳雪松一臉凝重的看著年老爺交給他的紙條,「這是從哪兒來的?」
「今兒一早由風揚山莊的人送來的,听說還是風馭飛親自交代的。」年老爺實話實說,當他一看到信中所言時,眉頭皺得比雪松緊上不止三倍。
要不是信中的事太令他訝異,他也不會把自己一向晚起的夫人、一向很忙的寒竹和夜里才回來的雪松全叫到大廳。
「我已經叫冷梅的貼身丫鬟黃鶯過來了。」
雪松點點頭,緊皺的眉頭仍未稍減一分,只是默默的等著黃鶯的到來,一方面看著亦默不作聲的寒竹。
「老爺、夫人、少爺、小姐。」黃鶯一上大廳,便一一向所有的人請安。「先別說這個,這是怎麼一回事?小姐為什麼會到了蘇州?你不是送梅丫頭去靜禪房嗎?」年夫人忙問。
「這……」黃鶯張著口,她早該知道這事兒瞞不了多久的。
「快說!」年老爺心急亦不下他的夫人,畢竟冷梅十八歲的生日將屆,多日在外不知是否安好,一思及此,連平日溫和的他口氣也硬了起來。
黃鶯一看老爺發了火,連忙的跪下,「對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