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出現卻破壞了他替自己建立的象牙塔,將他高高築起的城牆鑿出了一個個的洞,讓他在接觸到從洞穿透進來的光線中,開始渴望外面的世界。
只是他在象牙塔住太久了,竟然忘了外面的世界是多麼殘酷,一個不小心,就會把自己弄得鮮血淋灕、傷痕累累。
「厲大哥……」繁星不自覺地伸出手,厲拓卻快一步地閃開。
「別!你做得夠多了,別再對我這麼好,你會讓我傷得更重的;如果你一點都不在乎我,別給我希望,因為跟隨希望而來的是更大的絕望。你以為這樣好玩嗎?看到路邊受傷的小狽就一時興起地跟它玩玩,等你轉身就忘了它的存在,而它卻傻得相信你會再回來。」
「我……」繁星捂著嘴講不出一句話。她不知道他是這麼想她,可是這能怪得了他嗎?是她要他這麼想的,不是嗎?如今她又能替自己辯解什麼呢?
看到了繁星受傷的表情,厲拓一點也沒有痛快的感受,反而一陣心痛直上心頭。他又要再一次陷入那種借著懲罰別人而為自己的心找到一個出口的模式了嗎?
對爺爺的懲罰中他得到了什麼?除了空虛之外,什麼都沒有。傷了會為自己傷心的人,到最後,會受傷的人還是自己。他到底在做些什麼呢?
「算了!我不該這麼說的,我沒有權利對你說這樣的話。你就當我是胡言亂語吧!那……」厲拓原本似乎還想再講些什麼,但是他終究是住了口,「就當我沒來過,就當我什麼話也沒說過。只要記得無論如何,我謝謝你的關心。但是夠了,別再為我做什麼了,好嗎?給我一點時間學著去遺忘,或許,我是說或許,總有一天,我會學著忘記這一切的。」他一說完,像是要將繁星的身影刻在心上似的凝視著她,但旋即又發現自己這樣做似乎太多余。因為他是如此明白,繁星的身影早就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腦海中。他甩甩頭像是要甩掉自己的口是心非,深吸一口氣,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卻又在半空中放下。
罷了!他嘆了口氣。厲拓啊厲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
「我也該走了。」他說。
沒有再見,因為這樣的情形該是相見不如不見,不是嗎?就讓這段記憶深埋在心底吧!
厲拓轉身走了一兩步,停下來轉身道︰「好好照顧自己!你就是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才會惹得人放不下心,懂嗎?」
說完,再次轉身,這一次他再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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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關上的聲音像是箭一般地穿透了幾乎成為化石的繁星,她的淚水也在此刻落了下來,和著這陣子在她心中的掙扎、和著他的話給她帶來的心痛、和著他即使道別仍不忘溫柔的深情,一次落下。
不是啊!她真的不想傷他的,但他仍傷得這般重。
別問她為什麼知道,她就是知道。或許是因為她的眼楮漸漸失去作用,耳朵反而變得更為靈敏,她幾乎可以听到他聲音中的傷痛。
她知道這就是他的道別了,沒有再見、沒有華美的言辭、更沒有長長的演說,有的只是化不開的不舍和心痛,他是真的不打算再見到她了。
這真的就是她所要的?
她可以听到他的退縮,她明明知道以他對情愛保留的個性,他一定是鼓起莫大的勇氣才來找她的,而她的做法一定又讓他更確定了自己是不能被愛的想法,這並不是她所想要的啊!
不行,她不能讓他抱持著這個想法離開!
繁星已經無暇多想她其實什麼也不能做。此刻她的心里只剩下一個想法︰她說什麼也不能讓厲拓就這樣再次退回自己的世界里,他不該孤零零地將自己封閉起來,這樣的他,是永遠不會幸福的。
她忘了以她現在的情況根本不能出門,她只想著要把厲拓追回來,她盡力地想用僅存的視力找出厲拓的身影。
或許是天見可憐,在她狂亂地想找出厲拓離去的身影時,視力有一瞬間恢復了。雖然只是一下子,但是足夠讓她看清楚厲拓的位置。
「厲大哥,你不要……」繁星正要出聲喊住他,可是一陣車子急駛而來的聲音讓心急的她一下子無法判斷車子是由哪一個方向而來,也就不知道該做什麼樣的反應,只能呆呆地站在路中央。
「星兒!小心!」
心灰意冷的厲拓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地走回他停車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走得這麼慢,是在暗暗希冀她會追出來嗎?
他為自己的痴心妄想感到可笑,卻也為自己的割舍不下感到可悲。
就在他幾近絕望之際.繁星的聲音卻響起,他堅信那只是他的心理作用,可是卻又忍不住回頭。
這一回頭,他發現他的壽命幾乎要少了二十年。
因為一輛車子正飛快地朝著繁星站的地方而去,而她卻像是木頭人似的不閃也不躲地站在路中央。
他一個箭步飛快地朝著繁星的方向奔去,然後一個飛身撲向繁星,再借著飛撲的沖力把繁星整個人向旁邊一帶,用身子護住她在地上滾了好幾圈,而那輛高速的車子剛好從他們的身旁駛過,還留下幾句「三字經」。
厲拓從來沒有一刻這麼慶幸自己練了武,因為如果不是他練過武,他絕對不會擁有這樣的身手,而他也絕不會來得及救她。
「你有沒有怎麼樣?」他喘著氣抱著繁星站了起來,然後對著懷中驚魂未定的她急急地問。
她搖了搖頭,卻沒有說一句話。因為剛剛的情況讓她的聲帶暫時失去作用.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厲拓確定了她一點事也沒有,剛剛著急而激出的腎上腺素漸漸轉化成了憤怒︰「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難道你沒看見現在是紅燈嗎?而且過馬路也該看一下車子啊!」他真的不是一個多話的男人,但是現在的他,只是讓胸中大起大落的情緒隨語言一次宣泄出來。
「我……看不到。」她的頭埋在厲拓的胸前,所以她的聲音低得幾乎無法辨別。
「什麼?」
「我看不到啊!」她再也忍不住了,剛剛的驚慌加上長久的心理壓力,讓繁星幾乎是大喊地哭叫出來。
「看不到?!」厲拓震驚地把繁星的頭抬了起來,這時他才發現到,繁星眼楮的焦距不對。而她原本水靈靈有如迷途貓兒的眸子,如今是空蕩蕩的一片。
「我現在只能看到一些光和模糊的影子。」
「為什麼會這樣,你前些日子不是還好好的嗎?」
「你記得嗎?我上次不是曾無緣無故昏倒嗎?那不是貧血,而是因為我腦中長了一個腫瘤,剛好壓迫在視神經上,所以,我會頭痛是因為腦中的瘤在長大,而且醫生說我如果不開刀,那麼再過不久我就會什麼都看不到。」
一想到她即將生活在黑暗的世界中,繁星忍不住緊緊擁著厲拓,仿佛想從他身上汲取些許的力量,讓她能夠有勇氣去面對這件事。
「那就開刀呀!我會幫你找最好的醫生,我不會讓你失明的。」厲拓心疼地回擁她。這種事情她竟然什麼也沒有說,她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呀!
難怪她會這麼處心積慮地想要讓她的姐姐離開她,甚至不惜和他訂下契約,為的一定是不想讓她的姐姐擔心,想自己一個人解決這件事。
這個善良天真到令人心疼的小傻瓜,她這麼瘦小的肩膀怎麼扛得下這樣沉重的負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