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小心地松了一口氣。說真的,她真的是累癱了,天氣又悶又熱,加上這麼—大包的東西,實在教她這個長時間和文字為伍的人大感吃不消。
「你要不要下來玩玩水?這個池子的水挺干淨的。」
話一說完,紀強一馬當先地下了水,讓清涼的水帶走他身上又濕又熱的汗水。
「不用了。」
站在池子邊的江昀回絕了他的提議。洗洗手和臉是她想做的,但是整個人泡在水中玩得濕淋淋的,就不太符合她做人的原則了。
「真的很好玩,而且很舒服喔!」紀強用誘惑的口吻說。
江昀在心中暗暗嘀咕,他不去當推銷員實在太可惜了,用他那種眼神和口吻,他絕對有辦法把冰棒賣給愛斯基摩人。
她可是出了名的理性主義者,如果三言兩語就讓她棄守,那她就不是典型金牛座的江昀了。
「不……啊!」
江昀的拒絕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背後突來的力道把她整個人向前一推,她整個人從池邊掉到水池中。
「看來,小土豆也覺得你需要下水來涼快一下。」
紀強看著一臉莫名其妙的江昀,笑著說。
江昀這才知道,原來她是被那頭可惡的驢子偷襲了,她沒好氣地瞪著岸上一臉得意的小土豆,然後一句話也不說地在水中穩住身子。
「你別生氣,它只是跟你玩而已。」紀強看江昀不說一句話,以為她不高興了,連忙對她說。
接下來,江昀的動作倒真是出乎紀強的意料之外,只見她仰起頭對著天空長吸了一口氣,似是很無奈地甩了甩頭,然後很用力地嘆了一口氣。
「我認了!」
說完了這句話,江昀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眼珠子這麼一轉,轉身就對著岸上的小土豆潑水過去,驚得它發出了幾聲刺耳的叫聲。一看到小土豆那東閃西躲的滑稽樣,這下,江昀不由得抱著肚子笑了起來。
或許是小土豆也知道自己被取笑,也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下水和江昀玩起人驢潑水大戰,一時之間水花四起,人和驢子的驚叫聲此起彼落,把這個安靜的林子一下子弄得熱鬧滾滾。
紀強在他們混戰的同時上了岸,他出神地看著江昀似乎豁出去的玩法,這時的她,不再像以往那般死板,眼中閃動的神采增添了她的靈秀,更讓原本早巳為她動心的紀強不自覺地拿起相機,一張又一張地拍著。
他走過了這麼多的地方,不停地找尋他心中最美的畫面,每當看到一幅絕美的畫面,都會讓他的心激起一陣狂潮,久久不散。而此刻,他在江昀的笑容里,又感受到那種會讓他的心跟著一齊呼喊的感動。
以往當他留住那剎那間的永恆時,他會希望所有的人和他一起分享這一份美,可是她的美卻讓他只想自己擁有,不想讓其他的人窺見一分。
「喂!你不要拍啦!」
江昀剛剛和小土豆玩得太入神,一點兒也沒有發現自己已成了紀強鏡頭下的攝獵對象。當她回過神時,連忙把手舉起來遮住臉。
「你知不知道法國人稱黃昏時的光線叫什麼?」
紀強的話成功地引開了江昀的注意力,轉而好奇地問︰「叫什麼?」
面對江昀好奇的樣子,紀強神秘地笑了笑︰「你有沒有發現,黃昏時的光線是蜂蜜色的?就像現在,陽光由樹梢間灑落,灑得你一身的金黃,讓你看起來又甜又好吃。」
趁著他的甜言蜜語讓江昀失神的同時,紀強又老實不客氣地舉起相機拍了好幾張照片,然後才由鏡頭後抬起頭來,對著她笑了笑︰「所以,他們就稱之為‘甜蜜的光線’。」
這時,江昀才知道她又被紀強聲東擊西地偷拍了好幾張照片,她又氣又羞地對紀強翻了翻白眼,而結果當然是——又進入了紀強的鏡頭里。
※※※
在稍作休憩之後,趁著天色尚早,紀強和江昀又趕往他們預定的拍攝地點。原本她以為經過這麼一耽擱,他們一定會來不及,可是,她忘了雙子座的人一向有在最後一分鐘完成「不可能的任務」的本事。
當他們趕到了馬代拉——馬莫雷鐵路的所在地時,天色已經幾近昏暗,對原本要拍陽光下的鐵路的紀強來說,應該已錯過最好的時機,可是他似乎一點也不以為意。
「這樣子就和原先的感覺不合了呀!」江昀咬著下唇說。她有點自責,如果不是因為她,他也不會趕不上預定的流程。
「這樣子的光線拍出來的感覺也不錯。」紀強笑笑,手上仍不停地架起他的攝影器材。
「可是,你原來不是要拍白天的鐵路嗎?這樣光線不會不夠嗎?」江昀一向有事先計劃的習慣,所以,她對流程一向了若指掌。
「其實,那只是我最初的想法,可是一到了這里,我知道現在的光線才是我想要的感覺。」
「你不是在安慰我?」
紀強訝異地看了江昀一眼,他早該知道她是個愛操心的小妮子︰「當然,我不希望你不高興,可是,我也不會在攝影這件事上說假話,你知道這個鐵路的由來嗎?」
江昀搖搖頭,她只是對于在這遠離文明的叢林中竟然能造出這麼宏偉的鐵路感到吃驚。這不是一件簡單的工程。
「這條馬代拉——馬莫雷鐵路奪走了許多印第安人的性命,工程師稱它是‘瘋狂瑪麗亞’,歐洲人用‘每根枕木多少人命’來計算他們在非洲殖民地築鐵路所付出的代價,所以,這條鐵路至少犧牲了六千名勞工的命。」
「六千名!」江昀不禁低呼,這太可怕了。
「沒錯!所以,在陽光下是能顯出這條鐵路的宏偉,可是你不覺得現在的昏暗反而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悲涼!」最後這句話他是用嘆息的方式低喃出口的。
「就像是一曲挽歌,在大地靜靜地盤旋。」江昀不自覺地接著說。听了這件事,再一次看著鐵路,在昏昏暗暗的光線下,她不禁起了一陣哆嗦,似乎在耳邊響起獻出生命的人們的哀鳴。
「挽歌?你說得真好,這就是我想說卻又不知道如何表達的感覺,我想,我已經在期待你的文案了。」
「真是想不到,想當初你還那麼討厭我這個人呢!」
「我當初對你的態度是有些過分,但是,絕對不是討厭你這個人。」紀強信誓旦旦地說。他的眼楮表達他對這句話的認真。
「謝謝,那真是讓我松了一口氣,其實到這種我做夢也不會想來的地方,我發現我學得也不少,這也是我當初所始料未及的,想當初我還想打退堂鼓呢!」江昀不太敢直視他的眼楮,因為他的眼楮深邃得像是會讓人迷失似的。
「這證明了我的理論,天底下沒有一定的事,做人實在不需要太過啟限,不是嗎?」趁著江昀心緒動搖的時候,紀強語帶雙關地趁機對她洗腦。
就像他和她,雖然他們是那麼不同類型的人,但是誰說他們倆不能成為完美的一對呢?不過,低頭沉思的扛昀錯過了紀強那充滿愛意的溫柔眼光,她只是兀自地心驚著,和紀強相處的日子愈久,他似乎就愈令她心折,不管是他的才華、多聞、活力,還是對這世界的熱愛。每發現一樣,就令她愈來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想起最初和他對立的心情,那好像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而不知不覺中,她也對他有著和當初截然不同的觀感。
經過這些日子,她漸漸能發覺他看似游戲人生的態度中,其實充滿著許多大智若愚的處世哲學,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