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約我都簽好了,如果違約的話,可是要罰一百萬違約金的。」
「一百萬?!」江昀忍不住提高聲音。
她覺得她的牙根又在抽痛。每次只要她媽媽做了什麼會讓她很麻煩的事,她的牙根就會像感應器似的痛起來,而且屢試不爽。看來,這一次的事絕對會很麻煩,要是她夠聰明的話,最好閃得遠遠的。
「所以,你可不能說不去。」季嬙用力地點點頭說。
「我說不去就不去,反正約是你簽的,你一定有辦法解決,要我到那種地方去——免談。」江昀口氣堅決地說。
她說什麼也不能心軟,從小到大,她老媽帶來的麻煩就像牙疼——不是病,痛起來卻要人命!
而且就算她不管,以她老媽精靈古怪的個性,沒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通常的情況是她已經急得無汁可施,而她媽媽這個始作俑者卻一臉沒事地在一旁觀看,然後又像變魔術似的吹口氣就把一切都解決了,每每讓她覺得自己簡直是白忙一場。
所以,這回不管她媽媽說什麼,她絕不會再上當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也是為了你好啊!結果你卻這樣對我,你忘了你爸爸出差前交代你,要你好好地照顧我嗎?嗚——你爸爸不在你就欺負我!」季嬙說著,還把臉埋在手中,整個肩膀不停地抖動,狀似悲切地哭了起來。
一看到她媽媽這樣,江昀也慌了起來︰「媽,你別這樣呀!我怎麼敢欺負你,好啦!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別哭了!」
「真的,這是你說的,騙人的是小狽!」季嬙連忙抬起頭,臉上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笑容。
「騙人的是你吧!」
江昀不可思議地瞪著一臉笑意的老媽。她媽媽臉上哪有什麼哭過的痕跡?她懷疑剛剛她媽媽肩膀的顫動是忍笑的結果。
「反正是你說‘我說什麼就是什麼的’,祝你旅途愉快。」季嬙笑得可得意了,事實證明她是寶刀未老,只要她一出馬,沒有辦不到的事。
因為編輯的守則之一就是——連哄帶騙、威脅利誘,以拿到稿子為最高指導原則。而江昀呢?遇上她老媽,她想不高舉雙手、棄械投降都不行。
誰教天底下的肚皮這麼多,她哪個肚皮不鑽,偏要選上這個做編輯的天才老媽?除了認栽之外,她還能說些什麼呢?
※※※
「有夢園」是一家佔地相當大的茶坊。它是一幢木制的兩層樓建築,整個架空在一座大型的蓮花池上。
池中有錦鯉戲水,岸邊還有迎風弱柳,伴著茶坊播送的中國古樂和陣陣檀香,營造出幽雅而具詩意的情境。
所以,這里就成為三兩好友聚會聊天的好去處。
「真虧你能有這種點子,把房子建在水池上,從窗子向外看,就能見到朵朵青蓮和戲水游魚,難怪每一次我來這里都是賓客滿堂,生意興隆。」
紀強順手丟了一塊茶點到水中,只見一大群鯉魚一下子聚來,只為爭奪這突來的佳肴。
狄元起笑一笑︰「哪比得上你?現在一提出‘紀強’兩個字,大概鮮少有人不曉得的。」
「是嗎?」紀強不在意地聳聳肩,隨意地看著水中魚兒爭食的樣子。
「你自己是搞攝影的,卻從來不露面。如果你肯走到鏡頭前,不知道會迷死多少小女生,現在的偶像沒幾個像你這麼帥。」
狄元起看著這個多年的好友。縱使相識了這麼多年,每一次見到他,自己仍有初相見的驚嘆。真的難以相信有男人可以生得這樣灑月兌而率性,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那麼不經意,卻比舞台上刻意營造姿態的模特兒更吸引四周人的目光。
不過,這個紀強卻有一個怪癖。他雖然是個攝影師,卻從不輕易將自己擺在鏡頭前,所以,即使「紀強」這兩個字在攝影界赫赫有名,卻沒有幾個人看過紀強本人,于是「幻影攝像家」這個名號就這麼傳了開來。
「是嗎?」
紀強仍是淡淡的兩個字,不肯定也不否定。
「你還是沒變,從來不給人一個肯定的答復。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到底有沒有安定下來的一天。」狄元起受不了地搖搖頭,要從這個男人口中得到一個肯定的答復,簡直比登天還難。
如果真要給他加上形容詞的話,或許就只能說他像是一陣風,不但說起話來像風一樣難以捉模,就連行蹤也像風一樣飄泊不定。
「安定是人類退化的因素,那是違反宇宙規則的,這世界的所有事物一直在動,時間在動、空間在動,就連我們生存的地球都不停地自轉和公轉。安定和死亡,對我來說就有如同義詞。」
這就是紀強,一個從不安定也不想安定的男人!
「又來了!不愧曾是辯論社的第一把交椅,我知道我說不過你,好了,說說你這一次回來準備待多久?下一次的計劃是哪里?」狄元起識趣地換了個話題。
面對紀強的論調,狄元起舉雙手投降。他知道,論口才,他絕說不過這個當年以黑馬姿態打敗法律系的眾家好手、拿下新生杯辯論賽的紀強。要不是他說當社長是一種責任、一種牽絆,辯論社社長的位置可是非他莫屬。
「我的下一個目標是亞馬遜河流域,那是一個仍存著許多謎,卻逐漸在消失的地方。這一次我回國,就是想找一個撰稿者跟我一起去探訪那個流域,我想讓人由文字和圖片去認識一下這個有‘地球之肺’稱號的地方。」
「那找人找得如何了?」
狄元起利落地將煮滾的開水倒進茶壺中,不一會兒,高山金萱那特有滑膩的茶香便彌漫在他們四周。
「別提了,你有沒有看過一本叫《末世紀神話》的書?」紀強接過狄元起遞過來的茶,由聞香杯中倒進茶杯,再拿起聞香杯品了一會兒茶香,然後轉頭問著狄元起。
狄元起點點頭︰「是晨曦寫的吧!她是近幾年來極受歡迎的一個女作家,寫了不少有關評論和散文方面的書。不過,我想她的論調你可能不會認同。怎麼提到這個?」他讓茶在口中潤了一會兒,慢慢品嘗高山金萱的香味。
「她是出版社推薦給我的撰稿人,所以我就去找了本書來看,我承認她的文筆是不錯,但是那個內容實在是……」
「怎麼樣?」
「還有幾年就到二十一世紀了,她竟然還在談貞操、提倡柏拉圖式的精神愛情。那個女人大概還活在未開化的年代,難怪那本書要叫《末世紀神話》,簡直是末世紀出的神經病講的廢話。」紀強搖搖頭說。
「有這麼嚴重嗎?我倒覺得她寫得也挺有道理的。
這是一個盲目的年代,現在的人只是盲目地追求速成的愛情、盲目地大談性開放,變成了只為愛情而愛情,只為性開放而性開放,反而忽略了其中真正的意義,造成許多社會問題。你不要因為她的論調和你的處世態度相異甚大,就把人家說成這個樣子。」
「她根本就是在阻礙這世界的進步,用文字來毒害現代人的思想。我想,她八成是一個嫁不出去而心理變態的老處女,那種人只適合活在沒有文明的時代。」
紀強做了一個害怕的表情。
「那不是剛好?亞馬遜河流域听起來蠻符合你說的條件,那你是決定帶她一起去了?」狄元起好笑地說。
不知道這個晨曦是哪里犯到他了,竟然讓紀強這個總像是什麼都不在乎的男人,一改往常的風格,大肆地批評起她來。
「這倒是一個很好的提議,只不過我這個人沒好心到想為世界清除公害,讓這種女人跟在自己身邊,這種重責大任還是交給別人好了。」紀強一臉小生怕怕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