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治療完畢,大夫收手的時候,星星才發覺,自己的胸口悶痛。原來,在整個過程中,每當他咬牙閉氣時,她也不由自主的停住呼吸。
在公孫明德的安排下,蓮華立刻被秘密送回秦家。
秦家夫婦震驚又緊張,表面上卻得維持平靜,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只能看著兒子持續昏迷,幾度都紅了眼眶。
除了蓮華之外,星星什麼都無法顧及。不論他在哪里,她都陪伴著他,甚至全然廢寢忘食,一心一意只等著他蘇醒。
因為受傷過重,引起高燒不退,她雖然笨拙,卻極有耐心,一次次替他拿下額上被體溫染溫的棉布,換上另一條沁涼的,紆解他高熱的不適。
就像是他曾經照料她一樣,她藉著記憶,有樣學樣的仔細照料他,替他月兌了染血的衣裳,替他擦淨全身上下,然後卻不替他穿衣,而是每隔兩個時辰,就用沁涼的棉布為他擦身。
男女授受不親,這樣的行為當然不合禮教。
但是,他卻老早就對她做過了。
蓮華其實就是蓮花,旁人所知道的秦家兄妹,其實都是蓮華一人,他男扮女裝,始終沒有露出破綻,讓她疏于防備,任由他早早就把她看遍、模遍。
那些曾忘卻的記憶,全都回來了。
潑濺的茶水。
花廳與臥房間的門檻。
被濺濕的蓮花。
濕答答的單衣。
她蠻力撕開衣裳的胖胖小拳頭。
蓮花的,還有那只屬于男人的……
當年,她嚇著了,又撞著後腦,不知道是哪個原因,讓她把看見的「東西」忘得一干二淨,直到多年後才再度想起。
縱然是失憶,但是驚嚇卻仍殘存。所以,她才會處處避著蓮華、討厭甚至懼怕他與蓮花一模一樣的樣貌、連帶抗拒他的接近、他的一舉一動,這全都是因為她不願意面對真相。
數不清第幾次為他擦完身子後,她用手撐著小臉,望著他雙眼緊閉的面容,想起京城里的人們,因為驚艷而替秦家兄妹所取的稱號。
明鏡蓮明鏡蓮,取得還真貼切,不論鏡里鏡外,都是同一朵美麗的蓮。
看著他臉上還留有,被震驚不已的她痛揍一舉的淡淡瘀青,再想想他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她深深覺得,自己其實還有權利再多揍他幾拳,最好揍到他面目全非。
想著想著,星星緩慢的舉起手來。
只是,該要緊握的拳頭,卻化為輕輕的撫觸,仔仔細細的撫過他的輪廓,感受兩人間的肌膚之親、感受他熱燙的體溫。
其實,不僅僅是他太可惡,也是她太笨,才會蓮華蓮花傻傻分不清。
恢復記憶時她太生氣,但是蓮華受傷後,她反而有時間冷靜下來。
這麼多年來,他對她瞞了又瞞、騙子又騙,要費心維持女裝,還練成了九音功,花費在她身上的功夫,只怕不比用在處理刑案時少。
如果,只是要玩弄她,根本不需要大費周章吧?
這麼說來,那些從蓮華口中說出的,她原本以為是作弄的話語,說喜歡她、說心疼她、說舍不得她、說吻她是他夢寐以求的事等等,難道都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為什麼他不早點告訴她真相?
猜了又猜、想了又想,仍舊滿心困惑的星星,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拿著另一條干淨濕潤的棉布,為他潤了潤干燥的唇。
那一觸,讓蓮華申吟著,喊著她的名。
「星星……」
「我在這里。」她低語回應,明白他昏迷得厲告.此刻所說的都是囈語罷了。這狀況已經重復過好幾次了。
「別走。」他喃喃求著。
她伸出手去,模了模他的額頭,用最直接的方式,讓他知道她不會離去。
昏迷中的蓮華,微微仰起頭,無限依戀的貼近她的手心,模模糊糊的在她手中說出兩個字。
「抱歉……」
星星深吸一口氣,更加確定了,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這麼狡猾、這麼卑鄙,機關算盡的人,有著比旁人更高傲的自尊,不可能對任何人說抱歉。
就像是對她,他老早就可以揭露真相,向她說聲抱歉,卻偏要用計謀,以保護為名將她留在身邊。而她才離開沒多久,他就弄得身受重傷、命在垂危,害她主動又回到他身邊。
「你真的好可惡。」她對著他說。
沒錯,她好討厭他。
但是,不能否認的,她也喜歡他。
望著昏迷不醒的蓮華,星星擱下濕潤的棉布,拿起一旁的茶杯,然後俯去,小嘴主動貼上他的唇,將水哺入他的嘴里。
她偷偷的,偷了他一個吻。
第7章(1)
虧得蓮華身體健壯,再加上有奇藥止血、大夫治療得宜,以及星星衣不解帶的照料,三天三夜之後,高燒總算退去,昏迷許久的他這才清醒。
一旦轉醒,他就恢復得極快。
初時,他還略顯虛弱,但不過幾日的工夫,他除了肩上的傷,行動有所受限之外,看來已是精神奕奕。
他總是半躺在楊上。背後墊著厚軟的靠枕,一雙深邃的眸子總跟著星星轉,還濫用傷患特權,不時提出要求。
「我渴了。」他對著她說道。
她甚至沒有抬頭。
「然後呢?」
「你難道不替我端水過來?」
「不要。」
「我受傷了。」他提醒。
她的提醒更直接。
「你傷的是肩膀,又不是被砍斷手。」
一反他昏迷時,她的悉心照料,在他清醒之後,她就築起厚厚高牆,把情愫都封得牢牢的,不敢泄漏一絲一毫,故意擺出先前的態度,就算心里偶爾會偷偷揪痛,還是狠心不吃他以傷柔逼那一套。
星星以為,這樣的方式,最能不被看出破綻,卻不知道這點表面功夫,根本瞞不過心細如發的蓮華。
就因為她表現得太正常,這才更顯得不尋常。
「唉,回想起來,我傷重的時候,你還淚汪汪的握著我的手,那麼乖馴可憐的替我擔心,我瞧在眼里,心疼都勝過傷疼了。」
背對著蓮華的她,不由自主的身子一僵,心里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的猜想他到底記得多少。
難道,偷去他一吻的事情被發現了?
她稍稍轉頭,朝床榻的方向瞄去,用眼角的余光掃見,他嘴角那抹她再熟悉不過的似笑非笑,心兒更是怦怦亂跳。
「記得嗎?你還哭著說,不許我死呢!」他挑眉問著,沒有錯過她因為听見這些話,而陡然放松的雙肩。
不知正被「監視」的星星,伸手輕拍著胸口,安慰著自己,無聲的直說不怕不怕、好險好險。
看來,她猜得沒錯,蓮華並不曉得,昏迷時發生的事情。他不知道那些誠實的囈語、不知道她好幾次哭著睡、又哭著醒,更不知道她「乘人之危」,偷得了他一個吻。
星星深吸一口氣,先調整好臉上的表情,裝作氣呼呼的,雙手插腰的轉過身來,瞪著不再紅通通的圓亮眼兒,朝著他撂話。
「那是因為我擔心,你要是死翹翹了,我沒辦法對蓮花妹妹交代。」
「是嗎?」
「當、當然啊!」她要很努力,才能保持表情不變。
听她主動提及蓮花,他的眉挑得更高。
他雖然一度瀕死,但是聰明過人的腦袋,從來不曾忘記任何事情,更沒有忘記受傷之前的那晚,他與公孫明德詢問陳悍時,她突然驚慌怒然的行徑。
從她當時的言行判斷,分明就已經恢復記憶,猜出他與蓮花是同一人,但是她卻佯裝不知,沒有翻臉跟他算帳,甚至刻意提及蓮花。
蓮華微眯著眼,望著她一副心虛的模樣。
他視若珍寶的小女人,雖然是個出色的鏢師,但演技實在太差,就算說一個小謊也會被識破,何況是這麼一件大事,竟然也想瞞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