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在那里蹲到什麼時候?」罪魁禍首居然還有臉發問。
秋霜抬起頭來,氣惱得好想罵人,又不知道該從何罵起。
她該指責什麼?是他的體溫太暖?還是他的身子堅實舒適?抑或是他那干爽好聞的氣味,害得她舒服得連一丁點兒戒心都沒了?
在一雙明眸的瞪視下,徐厚舒適的伸著懶腰,舒展全身筋骨,還恬不知恥的咧著嘴直笑,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昨晚睡得挺舒服的吧?」他樂呵呵的問。
她臉兒一紅,惱得好想踢他一腳。
「才沒有,我根本睡不著!」她寧可違背良心說謊,也絕對不會承認;他所說的才是事實。
「是嗎?你昨晚睡得不好?」他顯得有些訝異。「但是,你抱著我模來模去,又磨又蹭的,像是睡得很舒服呢!」他壞壞的提醒。
「那是我的習慣。」她傲然的抬起下巴,腦子轉啊轉,亟欲用謊言來彌補,在半夢半醒之間犯下的錯誤。
「習慣?」他問。
「我在家里養了貓,睡覺時就習慣抱著它睡。」對,這樣應該就說得通了!「我以為你是貓!」
「喔,貓啊?」他若有所思。「多大的貓?」
她硬著頭皮,比劃出貓兒的大小。事實上,她是真的在閨房里養了,一只雪絨白毛的貓兒,平日里逗著玩耍,卻從來不曾抱著入睡。
「這麼小?」徐厚露出詫異的表情。「那你應該是習慣抱在懷里,而不是習慣用手東模西模吧?」
「它、它剛來的時候,是這麼小沒錯。」事到如今,她已經無法回頭了,只能繼續圓謊。「但是後來,它長大了。」
「長到多大?」他很關心。
「這麼、這麼……」那雙黑眸愈是看她,她就愈是心虛,雙手間的距離更是隔得愈來愈寬。「有這麼大。」她的雙手已經張開到極限了。
徐厚挑起濃眉,黑眸之中笑意盈滿,臉上表情卻還保持得很自然,一副真的相信她的逞強之言般,贊許的點了點頭。
「能把貓養得像毛驢那麼大,你也挺厲害的。」呵呵,這個有趣的小女人,小腦袋里究竟還藏著什麼好玩的事?
她羞愧得臉色更紅,慢吞吞的收回手,敏感的察覺到,他贊美的語音之中,似乎藏著那麼一點兒不對勁,卻又不能確定,更不敢去質問。
謊話是她掰出來的,要是現在去質疑,他是不是明著相信,暗地里卻在取笑她,豈不是像搬了石頭砸自個兒的腳嗎?
氣悶的秋霜,胡亂的用手指梳理著,因為睡眠而凌亂的黑發。藏在小廝帽下的發,豐厚如一道流泉,只是稍稍梳理,就恢復光亮柔軟。
望著她無意中流露的美態,徐厚坐在一旁,不客氣的欣賞著。
他的手心隱隱的刺癢,幾乎要克制不住,想伸手去模模,那些發絲握在手中時,是不是就像真絲那般滑順。
這個標致的小女人,雖然比不上羅夢大小姐的國色天香,但是模樣清麗動人,要是少了那牙尖嘴利、逞強不認輸的性格,向她家提親的男人,肯定要把門坎都踏平了。
心情大好的徐厚,慢條斯理的提醒著。
「話說回來,昨晚我倒是睡得不錯。」他模著下巴,視線溜過她藏在男袍下的身子,很大方的給予評價。「你又香又軟,抱起來挺舒服的。」
梳理長發的女敕指兒一僵,冒火的明眸又瞪了過來。
「不要說了!」她警告。
「喔,」他恍然大悟。「可以睡,不能說嗎?」
「你、你你無恥!」她作夢都想不到,這種羞人的事是能掛在嘴邊,大剌剌談論的。這個可惡的王八蛋,竟然得了便宜還嚷嚷。
「這是你逼我的。」他無奈的雙手一攤。
「我哪有?」
「你要是不逃走,我就不會抱著你睡,更不會知道,你又香又軟,抱起來很舒服這件——」
秋霜氣得跳起來,咚咚咚的跑過去,抬腳就往他身上猛踹,那些大家閨秀的禮儀,全被氣得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閉嘴!」
她猛的一踹,縴縴的足兒卻被他輕易握住,沒能造成半點傷害。
「好好好,冷靜點,我不說就是了。」徐厚握著她的腳兒,一臉同情的望著,那張氣紅的小臉。「看來,你真的沒睡好,火氣才會這麼大。沒關系的,久了你就會習慣的。」
看著那張大臉上,浮現體恤的神情,秋霜卻覺得心里一涼。
雖然,兩人還相識不久,但是這番交手下來,她已經完全清楚,這家伙貌似粗獷不拘,實際上心中狡詐的性子。
所以,當他臉上流露出體恤時,她非但不覺得被安慰,反倒開始提心吊膽。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急急逼問,頭皮陣陣發麻。
此時此刻徐厚臉上的表情,簡直堪稱是無辜的典範。「這一路到京城,我都得抱著你睡啊!」
「不行!絕對不行,你不許再抱著我睡!」她臉色慘白,極力反對。
「唉,我也不願意!」他好無辜的說。「但是,我這個粗人腦袋笨,想不出別的好辦法,為了防止你逃跑,就只能一路都抱著你睡了。」
在秋霜氣得發暈的視線下,徐厚抬起頭來,咧嘴露出笑容。
「不過,真是幸好。」他對著她笑。「反正,你也習慣跟貓睡,不是嗎?」
從江南到京城,主要分作水路與陸路。
水路指的是,當年由京城嚴家少主出資主持,與各省鎊縣連同朝廷,花費無數銀兩與人力,開鑿出的大運河。
這條大運河連接江南與京城,開鑿時困難重重,甚至無數次遭遇匪徒侵擾,都是嚴家少主盡心盡力,才能次次化險為夷,讓運河順利開鑿啟用,使得南北貨運便利,更讓運河兩岸商業繁茂,造福無數百姓。
走大運河就必須搭船,運河上有嚴家商船,在運貨的同時,也兼而管理,尋常的鏢運若非貨品怕潮,通常都會走水路,一來便捷,二來也輕松。
陸路所指的,則是京城與南方之間,因為前幾代天子巡視江南,而開通的一條大路,也稱官道。
闢道平坦寬直,往來的行人車輛也多,客棧驛店更不少,但遇上雨季時難免泥濘難行,有時候崩山路斷,商賈行人們都會被困,只能徒勞望路興嘆。
而徐厚選擇的,不是水路,也不是陸路。
因為夜明珠價值連城,一旦離開湖州城後,必定引來賊人覬覦,不論是運河或是官道上,肯定都藏有人馬,老早就摩拳擦掌,準備要來劫鏢。
要是他一個人走鏢,那也就算了,只消快馬疾馳,不論再坎坷險峻的山路小徑,他都走得輕輕松松、如履平地。
問題是,相爺的吩咐是,跟夜明珠一起離開白府的人,都得一並帶回京城。帶著這個嬌女敕的小女人,他就必須另闢途徑,找條既平穩又安全的路子,才能盡量縮短時間,將她和夜明珠都交到相爺手里。
幸好,他南北走鏢的次數,老早數都數不清了,要找出一條適合的道路來,根本難不倒他。
倒是被拖著一塊兒上路,逃不走、氣不過的秋霜,雖然有篷車可搭,還稱得上是舒適,但是一路上再也沒有給過他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