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烏勒袞在心中低斥。
「有機會我倒想要領教領教兩位的功夫。」烏勒袞俊臉一整,瞬也不瞬地打量這兩名中年漢子,這番話也讓他們知道,自己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真要動起手,他們也討不了什麼便宜。
「不敢當!」兩人再度抱拳,方才的劍拔弩張,也漸漸退去,雖然很想殺了狗皇帝派來的欽差大臣,不過沒有上頭的命令,暫時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你們可以下去了。」蘇州知府猶不知死活,更不曉得已經引狼入室了。
看著兩名中年漢子轉身踱開,烏勒袞不禁斂眉沉思,揣測著他們的真實身分,他不怕日月會的人,就怕他們不是。
「只要有他們在,下官便可以高枕無憂,所以為了大人的安全,還是搬到寒舍來住,諒那些亂黨也沒膽子找上門。」蘇州知府笑得下巴的肥肉都在抖動,自以為很聰明。
烏勒袞眼中射出怒光,恨不得現在就摘了他的頂戴,因為這種人根本不配當官,更別說是蘇州知府了。
「大、大人?」蘇州知府被瞪得不禁瑟縮了。
「天色已經很晚了,把船靠岸吧。」烏勒袞的耐性用罄。
蘇州知府還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卻也只能陪著笑臉照辦,白白錯過了一次巴結的機會。
待烏勒袞回到了驛站,夜更深了。
才進了寢房,烏勒袞便月兌上的馬褂,解開系在腰際的荷包,當目光觸及到手上的荷包,再一次勾起心底的溫馨回憶,這是二十歲那一年,姮貞送給自己的生辰禮物,也是她親手為他繡的。他永遠記得當姮貞親手將荷包交給他時的羞怯模樣,還一直擔心繡得不好,而從那天起,他便一直帶在身邊,即便舊了髒了也舍不得換新的。
「我真的愛上你了,只是你始終把我當妹妹一樣看待,所以說不出口……」
「我只想當你的福晉,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姮貞這番話又在他耳畔響起,讓烏勒袞不禁怔忡地在床沿坐下。
都過了這麼多天,烏勒袞知道自己的心情依舊被那天的對話給深深影響著,連他都不明白為什麼,是因為他也開始自我懷疑、開始不確定了嗎?他覺得像是走進了死胡同,找不到出去的方向,更厘不清這四年來,對姮貞究竟真正抱持著什麼樣的感情。
一整晚,他翻來覆去的,睡得很不安穩,索性天還沒亮就起來練拳。
就在烏勒袞揮舞雙拳的當口,試著將思緒放在正事上頭,不禁想著,如果昨天晚上遇見的那兩名中年男子,就是日月會在蘇州知府身邊安的內應,他就得更加留神了,不過教他更擔心的是,情況若真是如此,那麼這些亂黨比他想像中還要來得膽大妄為。
見主子練完一套拳法,奴才趕緊遞上面巾讓他擦汗。
就在這時,哈朗過來在烏勒袞耳畔低語。
烏勒袞沉吟一下。「……就讓他們繼續監視,先不要打草驚蛇。」既然日月會如此有恃無恐,也不擔心會被識破,那麼就讓他們留在蘇州知府身邊好了,他倒要看看還能玩出什麼把戲。
只不過在這座蘇州城內還有誰能夠信任呢?烏勒袞一面將繞在脖子上的長辮甩到腦後,一面攢眉思忖。
炳朗跟在身後,隨口問道︰「王爺打算再去拜望李大人嗎?」
「李大人?」烏勒袞一時想不起來此人是誰。
「就是蘇州織造李大人,記得王爺上回要離開蘇州時曾經答應過他,下回到江南來,一定會再去拜訪,王爺還特地要屬下幫忙記著。」哈朗提醒道。
烏勒袞先是一怔,這才想起這位長輩,由于李大人和過世的阿瑪頗有交情,因此上回來到江南,曾經私下登門造訪,才會認識他的女兒李湘,要不是哈朗在這時提起,他幾乎忘了……不!懊說已經多久沒有主動想起她來了。
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烏勒袞的腦子里炸開來了,就好像……突然之間想通了。
明明是自己屬意心儀的女子,可是卻又很少想到,他不得不認真地思索這個問題,因為最常浮現在他腦海中的是姮貞,而不是李湘。
烏勒袞俊臉一怔,那麼他又喜歡李湘哪一點呢?
因為李湘的善良美好很適合當他的福晉嗎?
烏勒袞從來就不希望由皇帝或太皇太後指婚,被迫娶一個不想要的女子,而她的出現正是時候,可是他曾經為李湘心動過嗎?他真的喜歡她嗎?
答案已經很肯定了。
原來他對李湘的感覺不是喜歡,更不是愛,只是純粹的欣賞。
烏勒袞不禁有些懊惱,他居然直到現在才弄清楚,更慶幸沒有跟李湘許下任何承諾,否則豈不是傷害了一個好姑娘,雖然李大人有暗示過要把女兒許給自己的意思,不過在沒有奏明皇帝之前,他也只能持保留態度。
炳朗見主子突然停下腳步,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請示地喚道︰「王爺?」
「李大人那兒等過一陣子再去吧。」如今他已經成為日月會的目標,烏勒袞不想連累到其他人。
那麼……他對姮貞的關愛憐惜就是男女之情了嗎?
烏勒袞要自己這次不要再搞錯了。
真的得認真思索這個問題。
第4章(1)
又過了七、八日——
昨夜下了一點雪,不過到了早上已經不見蹤跡。
蘇州人向來喜愛品茗,所以各家茶坊一年四季都是座無虛席,甚至連露天茶棚也不時有客人上門來壺熱茶暖暖身子。
烏勒袞知道來蘇州就是要入境隨俗,而在這些茶坊、茶棚里頭也能打听到不少訊息,所以只要有機會,自然要往人最多的地方鑽。
「客倌里面坐!」茶坊伙計招呼著進門的客人,見他頭戴氈帽,身穿皮毛翻露在外的馬褂,這可不是普通老百姓穿得起的,態度也就更熱絡了。
在茶坊伙計的帶路下,烏勒袞正要前往二樓的座位,因為樓下幾乎都客滿,而且其中一桌還圍了不少客人。
「……剛剛這一步棋若是這麼走,那麼輸的人就是我了。」那桌里頭,有人正在為「覆局」做解說。
蒼老的聲音驚嘆一聲。「原來是這樣……」
在旁邊觀棋的人也猛點著頭,贊嘆對方的棋藝。
「看不出他這麼年輕,棋卻下得這麼好……」
「接下來輪到誰?」那人又開口問。
待烏勒袞踩上了木板階梯,心想原來那桌的人是在對奕,很自然地往那一桌瞥去,心想也許可以加入他們的行列,先和當地人打成一片,就在這時,目光正好對上一張讓他心頭猛地震住的臉孔,即便那個人頭戴氈帽,頭發梳成長辮,可是那五官……
「她」不可能會在蘇州才對。
「客倌?」茶坊伙計見他沒有跟上,于是開口詢問。
雖然明知不可能,可是烏勒袞還是想親眼確認一下,這麼一想,便又轉身下樓,往人最多的那一桌踱去。
姮貞刻意壓低的嗓音又開口了。「就讓老伯先手。」
「你這個年輕人還真懂得敬老尊賢,這一壺茶就當我請客。」頭發半白的老人家頗為欣賞地說。
「多謝。」姮貞道了聲謝,因為剛到蘇州,她不想只是待在屋里,想要出來見識一下這里的風俗民情,于是換上男裝,說話時還故意把嗓子壓低些,只希望這麼做不會讓人識破自己是女兒身。
待烏勒袞撥開人群,一眼就認出這張嬌柔細致的臉孔是屬于誰的。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烏勒袞忘了自己的身分,朝「她」大聲吼道。
姮貞仰起小臉,覷見站在桌旁怒瞪自己的高大男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