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剛剛在那張床上,她還對成大業又踢又罵,一副準備除之而後快的痛恨模樣。但是,如今瞧見他昏迷不醒,她心頭就像是被無形的手掐住,滲出濃濃的擔憂,雙腳像是有自我意識般,不由自主的走過去。
他被揍得很慘很慘,鼻梁被打斷,流出大量鮮血,混著嘴角的血河,染得制服一片殷紅,在月色下顯得沭目驚心。
他雙眼緊閉,臉色白得像紙,衣服下看不見的地方,可能傷得更重。
大哥出手這麼重,嚇得她根本不敢說話。她的手探進口袋,卻模不著手帕,只能拉出制服的下擺,壓住成大業汩汩流血的嘴角。鮮血止都止不住,她的制服也被染紅了。
向榮抽出腰後的手帕,扎住右手指節的傷,宛如刀鑿的臉龐,仍舊冷硬鐵青。
「上車。」他沉聲下令,大手拎起昏迷的成大業,像是扔垃圾似的,直接丟到休旅車的後頭。
砰!
那一摔,肯定把他的傷摔得更重了。
向柔緊咬著唇,乖乖的上車,沉默的坐在大哥身旁,偶爾還偷偷側頭,察看成大業的傷勢。
「你想讓爸媽知道這件事嗎?」向榮熟練的發動車子,黑眸看著前方路面。
她用力搖頭。
「好。」他點點頭,也往後頭看了一眼,然後就踩下油門,開車往山下駛去。
夜色愈來愈深,月光照亮下山的路。車子從產業道路,駛上了省道,直到進入鎮內,車內都是靜悄悄的,始終沒有人開口。
向榮先載著她回家,然後才送成大業去醫院。
一整個晚上,向柔都是心神不寧,僵坐在床邊。別說是睡覺了,她甚至沒有辦法躺下來休息。
她的身上還留著吻痕,她的腿間還有著最難以啟齒的疼,而那個引誘了她,跟她嘿咻過——好吧,雖然沒有「做完」——的家伙,被她大哥揍得慘兮兮,現在躺在醫院里,也不知道斷氣了沒有。
苦等了幾個小時後,她悄悄撥了電話到醫院,自稱是成家的親友,向護士詢問成大業的傷況。
熱心的小護士,很詳細的告訴她,昨晚被送進急診室的成大業,除了鼻梁被打斷外,還被揍斷三根肋骨、下巴月兌臼、右手骨折,身上還有無數瘀青。
雖然病人清醒後,堅持不肯透露,到底是被哪些人扁到重傷。但是醫院里的人都猜測,是他平時得罪太多人,仇家們選在畢業典禮當天來尋仇,瞧那受傷的程度,大概是被十來個人圍毆,才會有的輝煌「成果」。
向柔掛斷電話,又考慮了幾個小時,終于決定溜出家門,去醫院一趟。
她沒辦法不在乎他的傷勢,要是不去親眼看看,罪惡感就會持續啃噬她。
昨晚那件「壞事」,她全程都有參與,絕對不只是成大業一個人的責任。雖然說,「結果」不太美好,但是她必須承認,一切都是你情我願,成大業並沒有強迫她。
他被大哥揍得那麼慘,甚至重傷昏迷,于情于理,她都得去看看才行。
對,于情于理——于情于理——
是什麼情呢?
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心里深處悄悄的問。
聰明如她,可以解開最困難的習題,卻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想著想著,粉女敕的雙頰竟有些燙,因為她不明白——或是她不願意承認的原因,而浮現動人的嫣紅。
夏季的晨風,拂過發絲,她的腳步愈來愈快。
晨間的醫院極為安靜,向柔靠著剛剛在電話里,熱心小護士透露的房號,直接走向成大業的病房。
成家財大勢大,寶貝長孫重傷進了醫院,住的當然是特等病房,醫生與護士們如臨大敵,看顧得格外仔細,還跟心急如焚的成女乃女乃保證,絕對能讓他完好無缺的出院,才讓老人家擱下心頭重擔,放心的回家休息。
成家人前腳剛走,向柔恰巧就到了。她清澈的眼兒,留意著房號,一路走到走廊盡頭,那間設備最優良的病房。
病房的門沒有關,嘻嘻哈哈的喧鬧,從門內飄了出來。還好鄰近幾間特等病房的房門都緊閉著,不然肯定要吵到別的病人。
她的腳步,遲疑的停了下來。
看來,她挑的時間不夠好,已經有其他人來探病了。
經過昨夜的一切,僅僅是面對成大業,已經需要她鼓起全部的勇氣。听見病房里有別的訪客,她一時之間也愣住了,只能在門外傻傻的站著,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幾個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的青年背影,以及一部分的病床。
病房里吵吵鬧鬧,沒有人發現向柔就在門外,她遲疑著,無法決定是該離開,還是留下。
突然之間,一句話飄進她耳里。
「老大,你真是了不起,向柔那種冰山美人都能讓你把上手。」一個青年笑嘻嘻的說。
「笨蛋,你第一天認識老大啊?老大把馬子的功力有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另一個人笑得更大聲,樂得直抖腳,一副與有榮焉的爽樣子。
有人哼了幾聲,卻沒有說話,靠窗的地方,倒是有人信心滿滿的接口。「冰山有什麼了不起?哈!遇上老大,還不是要融化!幸好我對老大有信心,不然鐵定賠慘!」
門外的向柔已經完全僵住了。
她不能確定,那些人在說些什麼,更不能確定,自己是听見了什麼。
一陣嬌滴滴的笑聲響起,甜得讓人骨頭都酥了。
「呵呵,成哥,你真是猛啊!」一個滿頭紅發的少女,背對著門口,坐在床邊削隻果,體貼的把隻果削成適口大小。「來,吃塊隻果。多虧你,才讓我贏了錢呢!」她嗲聲嗲氣的說著,用牙簽叉著隻果往前送,伺候得格外殷勤。
「嘿嘿,這下子,全鎮的人都知道老大的厲害了。」一個流里流氣的家伙,雙手撐著病床,興高采烈的說著,一副急著要出去大聲廣播的模樣。
「是啊,平常看那個模範生多驕傲,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結果呢,還不是讓成哥手到擒來。」
明明是燠熱的夏季,向柔卻突然覺得好冷好冷,整個人像是被浸在冰水中,連血液也快結凍了。
那紅發少女的笑聲、那些青年們的笑聲,就像是漲潮的海浪,一陣陣洶涌而來,幾乎要把她淹沒。
病房里還是嬉鬧不休。
「對了,老大,你這一得手啊,可讓兄弟們賺了不少呢!」
「是啊是啊,前天封盤之前,賠率居高不下,一票不識相的家伙,居然笨到賭老大會輸。」
「唉啊,別廢話啦,快把錢拿出來上供啊!」
幾個青年們忙著掏錢,從口袋里翻出縐巴巴的鈔票,一張一張又一張的疊好,再恭敬的往床頭遞去。
「哇,老大,你這是大獲全勝,面子跟里子都贏了。」
「昨天晚上成哥贏的,可不只是這些呢!」女子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放聲大笑,笑聲猥褻得不堪入耳。
向柔沒有哭泣、沒有憤怒,只是靜靜的轉身,然後靜靜的走了出去,保留她僅剩的尊嚴,遠離那些正在嘲弄她的人們。
夏季的烈日灼人,她像個幽靈般走出醫院,臉色蒼白如紙,來時的紅潤已經消失得半點不剩。
原來,他是在玩弄她。
原來,他是在欺騙她。
原來,他處心積慮的完成挑戰,只是為了證明,他泡妞手段高超,能夠征服她這個高高在上的模範生,或許還藉此報復,她曾對他的一切。而她竟然真的上當,跌進他的陷阱里頭,傻傻的跟他……
她這才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有多麼愚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