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美妙的滋味,她也曾在龍無雙手里的碗中嘗過。那時,龍無雙堅決不肯跟她分享,還是她聞了嘴饞,實在好想嘗嘗,才用一缸桂花醬,跟龍無雙換得一小口。
想當初,她一吃便上了癮,死命追問龍無雙,這粥到底是誰煮的,還想著要把這廚子挖角回唐家。只是任憑她怎麼追問,龍無雙就是不肯透露半句,還把那碗粥迅速吞下肚去。
萬萬想不到,事隔多年,她竟又能嘗到這美妙的滋味。
「這粥是誰煮的?」十九咽下嘴里的粥,開口便問道,試著要從宮清颺嘴里套出煮粥者的身分。
「我。」見她吃了下去,他再舀了一口,送到她嘴邊。
他爹的廚藝,雖然不及龍卿卿,但也已是藝絕一方的名廚。早在他離家之前,早已學得父親的廚藝精粹,煮出來的菜肴,跟尋常的名廚相比,只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十九微微一愣,杏眼圓睜。
「你煮的?」
「是。」他挑眉開口,瞧見她那詫異的模樣。「怎麼,不合你的胃口嗎?」
她瞪著宮清颺,好半晌才搖搖頭,張嘴繼續讓他喂粥。只是,那粥雖然依然可口,嘗進她的嘴里,卻開始滲出些許酸味兒。
原來,當年龍無雙視如珍寶,不肯與她分享的,是他煮的粥。
他煮的……他還為龍無雙煮粥呢……
又一匙熟粥入口,她細細品嘗著那滋味,一顆心卻直往下沉。
能讓這碗粥嘗來如此美味,還能不油不膩,非得先用中藥炖雞,熬至熟透入藥,再將雞湯放涼,撈起浮油,瀝掉藥渣肉層,用無油的雞湯再去熬粥。其中所費的功夫跟時間極為驚人,豈只「用心」兩字可以形容。
這些年來,他都為龍無雙熬煮這種粥嗎?
嘴里的粥,不但帶著酸味,甚至開始有些苦澀了。
十九瞪著逐漸空罄的粥碗,無力的小手絞著綢被,腦子里亂哄哄的。
這麼多年來,她太過清楚,宮清颺為了龍無雙,是多麼的盡心盡力。原本,她以為,他對龍無雙的照料,只是為了遵守承諾,但現在看來,他的所作所為,在她的眼里,都有了別的涵義。
眼看宮清颺起身,走到桌邊,再舀了一碗粥。她心里愈來愈不舒服,幾乎要被酸意淹沒,忍不住月兌口而出︰「其實,你是喜歡龍無雙的吧?」
此話一出,正在舀粥的宮清颺,整個人突然一僵,連動作都停了。
她喉間的酸味更嗆,嗆得熱氣都涌上眼眶,還濕濕潤潤的。
就見宮清颺慢慢的、慢慢的轉過頭,用古怪的表情望著她。那怪異的神情,讓她更氣,眼里的熱氣聚得太多,仿佛就要溢出。
「你、你……你其實是想娶龍無雙吧?」她指控的說道。
爆清颺那雙鷹眼,聞言瞪得老大,臉上的表情可不只是怪異,活像是剛剛被人塞了塊腐肉入口。
可惡,被她說中心事了吧!
十九瞧著他手里那碗粥,胸口一陣痛過一陣。
「想娶她就說啊!吧麼還來看我?」她又氣又惱,雙眼浮現一片水霧,怨懟的破口大罵。「你既然喜歡她,那干麼不跟她說呢?是男人就干脆點!不然,我幫你去說——」
她說著就想掀被下床,但是腿兒才一著地,還沒能站直,一陣暈眩就轟然襲來,她頓時眼前發黑,整個人一軟。
還沒軟倒落地,宮清颺已經趕到,攔腰將她抱起。
「放開我!」她氣得直槌他,卻渾身無力,根本無法逼他放手,只得再逞強開口。「你、你這個沒用的家伙!我才不稀罕你的粥!」
爆清颺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任憑她咒罵,依舊將她抱回床上。
瞧見她眼里的淚,隨著她又罵又打,早已滑落粉頰,他反倒揚起嘴角,眼里的冷漠漸淡,逐漸恢復先前的溫柔。
那日匆匆趕到唐家,見著躺在床上,血色盡失,昏迷不醒的十九,他幾乎無法呼吸。
賽華陀語重心長的告訴他,她不只受了風寒,不只害了相思,還身中劇毒,昏迷之後就不曾再醒過。唐十三說她想見他,只是騙他來唐家的藉口。
只是,唐十三所說的話,倒不全是謊言,十九的確險些就要被毒死,要不是賽華陀恰巧在唐家,她只怕在當日就會喪命。
躺在床榻上的她,是如此蒼白贏弱,讓他心頭發疼。雖然,對她找來其他男人,誓言另外找人借種之事,他仍怒在心頭,但眼見她這般虛弱,他又無法離開,只得留下照顧她。
只是,他雖然悉心照料,直到她清醒過來,但對她的心思仍沒把握,所以才冷淡、才客氣,誰知道她竟會想岔了去。
看來這個小女人,嘴上雖然逞強,心里卻是在乎他的。
他嘴角的笑,讓她誤以為,他是在笑自個兒,成串的淚水嘩啦啦的直往下掉,她又恨又惱的想推開他,卻被他箝住了手腕。
「誰告訴你,我喜歡她的?」宮清颺俯身靠近她,挑眉微笑。
「如果不喜歡她,你怎會替她煮了幾年的粥?」她滿眼是淚,火大的反問。
爆清颺一愣,笑道︰「你該曉得,她如今只吃勺勺客煮的東西。」
「我是說客棧關店的這幾年。」十九氣憤的說。「明明是你、明明就是你!」
「你怎麼知道的?」
「我有舌頭,我嘗得出來啊!」她氣紅了眼,火大的指責。「你們兩個玩我啊?」
他聞言抵著她的額,輕笑出聲。
瞧他笑得眼角眉梢都是彎的,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她惱得直想跳起來,狠狠的揍他一頓,卻仍被他壓制在床上,根本無力抵抗。
「你笑什麼?我有說錯嗎?」她胡亂掙扎,伸出腿兒想踹他幾腳,宣泄心中的怒氣。
爆清颺避開她的腿,緩緩搖頭,噙著笑問她。
「你吃醋?」
轟!
突然被說中心事,十九小臉瞬間脹得通紅。「什麼醋啊?我家釀的是醬,不是醋!」
「既然不是吃醋,那怎麼你又氣又哭的?」他伸出手,溫柔抹去她臉上的淚珠。
十九被問得啞口無言,小臉更紅,喉頭一梗,只能又羞又惱的撇過頭去,眼淚落得更急了。
瞧她那模樣,宮清颺既好笑又心疼,輕捏著她的下巴,強逼她將臉轉回來,語音極柔的開口︰「我對龍無雙百依百順,是因為,曾對她娘親有過承諾。」
「我知道。」這她早就知道了,她從小和龍無雙一起長大,當然也曉得這事,「但是,你要是對龍無雙沒那意思,怎會如此任勞任怨?」
「听清楚了,我答應的是,在她出嫁之前,妥善的照顧她,她要我作什麼,我就得作什麼,沒有第二句話。」宮清颺無奈的笑著,重述當年的一切。「當時,只要別讓我娶她,要我上刀山都行啊,我當然是答應了。」
揪在她心口的結,似乎慢慢松開了。
她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忍不住又追問。「所以,你從來都不想娶她?」
他眼里嘴角都是溫柔的笑,俯身吻了她小嘴一口,在她唇瓣上嘗到淚水的滋味,然後才回答︰「我想娶的不是龍無雙。」
她的臉兒仍是紅通通的,眼淚卻止住了。
「那你……」她只問了一半,就問不下去了,一雙眼兒卻望著他,仿佛在期待什麼。
他替她問出口。
「那我想娶的人是誰?」
十九點點頭,仰頭看著他,看見他眼里的溫柔、嘴邊的笑,看見那張俊容,在她眼前愈來愈近、愈來愈近,終于近到兩人的額頭相抵、呼吸交融。
爆清颺的答案,是輕落在她唇瓣上的兩個字。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