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龍無雙,表面上看似溫柔無害,其實手段高妙,是個棉里藏針的厲害角色,說出口的話柔柔軟軟,卻都帶著十足的威脅。
好在她今晚就要逃了,否則要是真有了這樣的主子,往後可不好對付呢!
「讓您費心了。」茵茵硬著頭皮回答。
「好說。往後需要費心的是石師傅,不是我。」
銀發男人如鬼魅般,無聲無息的又出現在龍無雙身後,恭敬的拱手。
「無雙姑娘,菜肴備妥了。」
「很好,派人端進房里,我要回去品嘗。」她姿態曼妙的起身,走了幾步,才又回過頭來,丟下一朵神秘的微笑。「諸葛姑娘,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可要好好把握,夜半里,最好就別出去溜達了。」
言畢,她留下桌邊目瞪口呆的茵茵,逕自提起繡裙,轉身從容離去。
龍無雙臨去的那一笑,簡直讓茵茵魂飛魄散。
直到婚宴將散,兩個清靈的小奴婢,仔細攙扶著,送她先回新房時,她還冷汗直冒,心里七上八下,忐忑極了。
她是久歷江湖的小騙子,行事作為半點都不光明正大,慣常走的都是一些邪門路子。偏偏,這間客棧似乎比她更邪門,尤其是那個龍無雙,雖然語氣溫軟,卻是每句話都暗藏玄機。
難道,龍無雙老早就看出,她答應成親,只是個幌子?
唉啊,這麼一來豈不是糟糕透頂?逃跑的念頭既然被看穿,客棧內說不定會加強守衛,甚至派人牢牢盯住新房,讓她插翅難飛。
茵茵愈想愈苦惱,一路上還左顧右盼,想先記住奴僕駐守的位置,等會兒夜深開溜時,才好遠遠的避開。
只是,她左瞧右瞧,一路瞧進客棧後方的院落,卻仍不見半個奴僕。她謹慎的追間小奴婢,才知道龍姑娘吩咐,要奴僕們都去前廳列隊送客了。
大雪稍霽,月光探出雲層,枝頭梅花蒙了一層厚厚的雪,反倒綻放得更美,院內處處可聞見淡淡的花香。
梅樹底下,有人影晃動。
茵茵瞧見那影子,心念一動,立刻轉憂為喜,隨口找了個理由,支開兩個小奴婢,雙手掀開紅紗喜帖,迫不及待的迎上前。
「謝天謝地,你總算來了!」她低聲說道,慶幸長空的良心沒被狗給啃了,還曉得要來救她這個妹子。
呼,太好了,有了大哥作接應,她逃走的機會就大大的增加啦!
男人踏出陰影,一張斯文俊秀的面容,被月光映照得清清楚楚。「茵茵,原來你也在等我嗎?」他驚喜交集的說道。
啊,這個人——這個人——
她眯起眼楮,不敢置信的確認,這才發現自個兒認錯人了。在梅樹下守候的男人,不是她的大哥,而是——而是——
「你是誰?」她懶得去想,直接發問。
男人的下顎一抽,露出痛苦的表情,像是她的問話,剛剛給了他致命的一擊,那張斯文的面容,看來更蒼白了些。
「我是廣東羊城如意樓的孟清川。」他回答,雙眼在她身上繞來繞去,急切的確認,她是否因為幾日的牢獄折騰而消瘦,對她的關懷溢于言表。
茵茵想了一會兒,驀地眼兒發亮。
「啊,人參!」她伸手指著他,沒頭沒腦的喊道。
要不是經他提醒,她根本想不起他的姓名和來歷。不過,她的舌頭倒還記得,當初從他家里偷出的千年人參,所炖出的雞湯,滋味有多美妙。
孟清川點點頭,握住她的雙手,直視她的眼楮,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我這一年來四處找你,前不久才听見,那些人把你送進大牢,我急忙籌措銀兩,連夜趕來京城,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他停頓一下,雙目閃動,口氣突然變得激烈。「不,還不遲!茵茵,你這就隨我回廣東去,我願意再娶你為妻。」
哇,又來了一個要娶她的?!
想到這麼俊秀的男人,即使被拐了銀兩、被偷了菜譜,還賠上一株千年人參,卻仍對她一往情深,堅持要娶她為妻,她的女性自尊,瞬間就像吹皮球似的,膨脹了無數倍,還不由得自戀的嘆了一口氣。
噢,難道美麗也是一種錯誤嗎?她諸葛茵茵,還真是害人不淺啊!
「茵茵,我們走!」孟清川緊握她的手,一步步往側門走去,急著要帶她私奔回廣東。
她還來不及反應,就听見不遠處的回廊,傳來人們鼓噪的聲音。部分的賓客,執意要送石敢當回房,還你一言我一語的叮囑,要他千萬看好新娘。
人們喧鬧的聲音,傳得愈來愈近,茵茵連忙掙月兌孟清川的手,深怕還來不及逃走,就被眾人發現,她站在院子里跟個男人手牽手的站在一起。
一旦事情鬧大,她只怕更逃不了!
「茵茵!」
「你——唉啊,你快走啦!」
「茵茵,別怕他們,我——」
「我是怕你啊!」她低嚷著,把孟清川推開,繡花鞋轉了個方向,咚咚咚的往新房的方向跑去,急著要搶在新郎回房前進門,免得讓其他人起了疑心。
孟清川被遺棄在梅樹下,修長如柳的身子,像是要融進梅樹的陰影中。他注視著她逃開的嬌小背影,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龍門客棧佔地遼闊,月復地極深,前頭是典雅恢弘的樓房,專供客人飲酒吃食,每間雅座都可以眺望玄武大街。
穿過臨水的長廊後,客棧的後方,則是精致的院落,屋宇高深宏敞,裝修富麗精美,陳設雅致整潔,能讓遠道而來的客人在此久住。
不只如此,龍家對員工們也十分慷慨。
其中幾處院落,並不讓客人居住,而是分派給服侍龍家的忠僕,那兩個長年杵在龍無雙背後的黑白無常,就各自佔去了一處跨院。
石敢當是她重金聘來的頭廚,住的地方自然不能馬虎。龍無雙精挑細選,找了一棟精致的樓房,高有二層,三面環廊,四方繞水,內部擺設全用銀杏木雕成,簡潔而高雅。
茵茵才踏進新房,就覺得喜歡極了。
可惜啊,她今夜就要逃了,不能在這兒久待,不然這間屋子如此雅致,要是真能在這兒住上一段時間,倒也是一椿美事。
門外傳來聲音,她警覺的回頭,迅速飛身奔回臥房,先把包袱藏在雕花架子床的床架上頭,這才靈巧的跳下來,抓起輕飄飄的喜帕,重新蓋回自個兒頭上,像尊瓷女圭女圭般,乖乖在床邊坐好。
木門被推開,賓客們的喧嘩聲流瀉入室,有幾個想闖進來鬧洞房,卻都被掌櫃的擋了下來。
「無雙姑娘交代,春宵一刻值千金,請各位爺們就此留步,別打擾新人。」銀發男人拱手說道,口吻有禮,態度卻很堅決,那雙眸子往幾個略有不滿的賓客淡淡一掃,對方就模模鼻子,嘴里雖然嘟嘟嘍嚷,雙腿卻一步步的往後退。
其余的人,听見是龍無雙的交代,也不敢鬧得太過分,各自又調侃了幾句,就隨掌櫃離開。偌大的新房,轉眼間清場完畢,只剩下夫妻二人。
夜漸漸深了,屋外寂靜無聲,屋內只有石敢當的腳步聲回蕩。他先是走近花廳,在臥房外停步,過一會兒之後又退了出去,在屋內走過來、走過去,像頭困獸似的繞圈子。
茵茵在喜帕下頭偷笑,猜也不用猜,就知道這個男人肯定是在緊張。
「喂,愣在那兒作啥?你還不過來掀我的喜帕?」她開口提醒,懷疑自個兒要是沒叫喚,石敢當就會在花廳里繞上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