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模糊的意念,悄悄浮現在腦海中,她咬緊紅唇,視線固定在大姐臉上,努力克制著不去看南宮遠。
「大姐,你什麼時候來到定遙城的?」
「兩個月前。」金金毫不隱瞞的答道。「我在京城里,一接到四月樓失火的消息,即刻就啟程出發,急著想知道你的下落。」自家姐妹失蹤,她自然格外緊張,連夜就南下,趕來定遙城處理一切。
銀銀握緊雙手,捏著手里的瓷盤。她深吸一口氣,直到情緒平靜些,才能再度開口。「你知道我是被南宮遠救了?」
「起先不知道。」
「然後呢?」
听大姐的語氣,她知道肯定還有下文。
金金彎唇淺笑。
「然後,南宮公子來找我,要我放心,說你在他那兒,睡得很香很甜,連根頭發絲兒都沒傷著。」
「你為什麼沒有立刻來接我?」她不死心的追問,非要證實心中的猜測。
「那時你們已經拜過堂了,南宮公子說‘妻子入門,概不退換’,他不願意放你離開。而我,正好對他手上的瓷器有興趣。」金金又喝了一口茶。「我告訴他,如果在這樁生意談成前,他還無法說服你留下做他的妻子,那麼婚事就算取消,我會帶你回京城。」兩人各取所需,一拍即合,迅速達成協議。
她雖然久住京城,又是個女流之輩,但並不代表她就不清楚南宮遠的底細。這個男人夠聰明、夠大膽,匹配她的妹子算是綽綽有余了,更何況他還願意提出最優厚的條件,讓錢家代理這些瓷器。
門外一個俊美的少年,緊張兮兮的沖進來。
「大姐,怎麼回事?我听說有人拿著關刀殺進來了。」一瞧見銀銀,旭日愣了一下,神情轉為尷尬。「啊,二姐,原來是你來了。」他小聲的打招呼,緊張的瞄著那把關刀。
銀銀沒理他。
所有的事情逐漸變得清晰,她直到這會兒才發現,原來從頭到尾,自個兒始終被蒙在鼓里。
苞南宮遠有過口頭之約的人,不是嚴耀玉,而是錢金金!這段時間里,當她在南宮府里呼呼大睡時,他們正熱絡的談著生意,把一切都談得妥妥當當,壓根兒忘了該通知她一聲。
她轉過頭,迎向那雙深幽的黑眸。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杜麗兒了,對吧?」她屏住呼吸,問出心中的疑問。
大姐一到定遙城,南宮遠就能找上門,甚至提出條件,說服大姐暫時不插手,證明他布局甚早,比任何人都更早看出端倪。
南宮遠緩慢的以指尖劃過瓷杯邊緣,斂下眼睫沉吟片刻,許久之後才緩緩的點頭。
「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非要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將你救出火場後的第二日,石岡就來找過我。」他簡單的回答,黑眸牢牢鎖住她,不肯移開。
第二天?
他早在第二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銀銀只覺得,陣天旋地轉。
早在拜堂成親之前,南宮遠就已經知道她並非杜麗兒,而他竟然默不吭聲,將錯就錯,還聯合大姐來設計她?!
大姐總是有了金子,忘了妹子,想也知道,這錯誤如此「美妙」,以大姐視財如命的性子,怎會放過這機會?只是,最讓她大受打擊的是,南宮遠竟也是主謀之一,而她笨得看不清這是個圈套,還被他撈上床,真的生米煮成了熟飯——
如果大姐是母狐狸,這個男人無疑是只公狐狸,她從頭到尾就被這兩頭狐狸耍得團團轉!
懊死,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南宮遠聰明過人,能比任何人更早掌握勝負的關鍵,看出十幾二十步之後的盤面——
他、騙、了、她!
這個男人居然騙了她這麼久!
「你騙我!懊死的,南宮遠,你居然騙我!」銀銀發出一聲尖叫,難堪與氣憤,讓她激動得全身發抖,忍不住抓起瓷器,沒頭沒腦的直往南官遠砸去。
「啊!」畏罪的僕人們,一見她扔出瓷器,立刻全員集體哀鳴,奮不顧身的飛撲上來,搶救岌岌可危的瓷器。
「少夫人,那個一萬兩啊!」
「少夫人,那個三萬兩啊!」
「少夫人,住手啊!」
僕人心疼極了,銀銀東扔一個,就有人飛身去抱;銀銀西丟一個,又有人竄身去撲。
滿天的瓷器、滿天的僕人,唯獨南宮遠不動如山,在一團混亂中,仍用那雙黑眸瞅著她,他的五官緊繃著,雙眼閃亮如火,臉上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二姐到了南方來後,精神倒是好了不少啊!」旭日苦笑著,他可是第一次看見銀銀這麼有「精神」的模樣。
「統統不許動!」眼看沒能砸到目標,她更加氣憤,仰起小腦袋,氣貫丹田,就學著尹燕的架勢,喊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河東獅吼。
那聲咆哮,嚇得眾人集體凍結。瓷器與僕人,嘩啦嘩啦、乒乒乓乓,全摔了一地。
僕人們臉色扭曲,嘴角抽搐,盯著地上的碎瓷片,心里在淌血。
唉,好死不死,這會兒摔碎的,可全是最昂貴的啊!
喊完那一聲,她的力量仿佛全用光了。她看著南宮遠,悠悠嘆了一口氣,半晌後才開口。
「算了。」她淡淡的說道,縴細的肩膀垮了下來,看來格外可憐。
南宮遠眯起眼楮。
「呃,二姐,你是指什麼算了?」旭日小心翼翼的開口,覺得有必要問得清楚些。
「一切都算了。」
銀銀喃喃自語,徑自往外走去。「這場婚姻不算數,一切就當沒發生過,我們回京城去。」
南宮遠的臉色變了!
「你休想!」
他爆出一聲咆哮。
這一聲吼叫,可比先前銀銀的河東獅吼更有力量,原本想爬起來的僕人,又被嚇得跌趴在地上,抱著碎瓷器瑟瑟發抖,就怕這會兒起身,會被二人的怒火波及。
她的話才剛說出口,南宮遠就覺得心中一沉,像有一把鐵錘重重打在胸口。
他直到這時才發現,自己一向引以為豪的冷靜,其實並非滴水不漏,這個小女人的幾句話,竟然就能讓他失去冷靜。
銀銀被吼得有些呆愣,火氣重新燒了起來。
「什麼叫我休想?我是走是留,你可管不著!」她跳到椅子上,憤怒的用手指猛戳南宮遠的胸膛,恨不得在上頭戳出幾個洞。
「我要你留下!」他吼。
「我不會為了個騙子留下!」她吼得更大聲。
金金喝了一口茶,蹙著眉模模耳朵,听得耳朵有些發疼。
夫妻二人的爭吵愈演愈烈,聲量愈來愈高。
「我不允許你離開!」南宮遠蹬著她,雙手刺癢,沖動的想抓起她猛搖,搖得她暈頭轉向,直到那張小嘴能乖乖閉上,再也說不出半句要離開他的鬼話!
「我是不是要離開,都不需要你的允許!」她不甘示弱的瞪回去,眼里卻淚花亂轉,一時無法克制,就流下成串的淚珠。
眼淚一顆又一顆的掉落,南宮遠的俊臉,在淚水中變得模模糊糊。她用手背擦著眼淚,確定自己肯定是哭得眼花了,否則怎麼會在他的臉上,瞧見慌亂與焦急的神情。
她好生氣,既是氣憤他的欺騙、更是氣憤自己竟笨到被騙!他對她的溫柔、她對他的眷戀、他們弄假成真的婚姻,都因為欺騙而變得虛假,讓她一想起來就心痛不已。
他一直都是在騙她,那麼,就連那些溫柔、那些擁抱、那些激情——
事到如今,銀銀沒有勇氣開口詢問,他對她的情意究竟是真還是假。
「你是我的妻子,一輩子就得乖乖的留在我身旁!」南宮遠握緊雙拳,深藏在血液中的霸道,被怒氣激得顯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