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春風吹過,她手腳一涼,忍不住咳了兩聲。
「冷嗎?」後方傳來詢問。
「當然。」她哼了一聲。他霸道的把她抱過來,她身上只穿了薄薄的春衫,這會兒被風一吹,自然有些禁受不住。
後方一陣騷動,接著一件陳舊的披風陡然落在她身上,布料上殘留的體溫,與乾爽好聞的男性氣息,一同將她圍住。
這樣的舉止,讓她心里暖暖的、軟軟的,清澈鳳眼中的凝怒,瞬間軟化融解。
她偷偷回頭,瞥了身後的男人一眼,突然間覺得,自個兒這樣和他賭氣實在有些傻——
縴細的身子,因為貪戀溫暖,慢慢的往後靠。
他的人雖然可惡,但是胸膛倒是好暖、好舒服——「你到底帶我去哪?」經過石橋時,珠珠再次問道,這次口氣溫和許多。
「善通坊。」
她一愣,狐疑的看他。「善通坊?」
「善通坊。」海東青肯定的回答。
她皺皺眉,不知道他在搞什麼花樣。去善通坊做什麼?那兒只有貧民,並沒有商家啊!馬兒拐了個彎,前面一名騎士正等在那兒,是楊嘯。
「爺。」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都處理好了。」楊嘯策馬,跟上海東青,沒有多看珠珠一眼,彷佛她會待在主人懷里,是件最平常的事。
反倒是珠珠難得的覺得困窘,小臉微微泛紅,一雙眼飄到一旁河上,假裝沒看到他。
這細微的反應,全被楊嘯看在眼里。他藏住唇角的笑,向主爺一一報告這些天的進況。
「善通坊的災民們,已先安置在商行多出的空房間里。」
海東青點頭。「先前受傷的人呢?」
「也讓大夫看過了。」楊嘯回答。「至於重建方面,兄弟們全去幫忙,將善通坊的重建工程接下,再過幾天應該可以完工。」
珠珠眨了眨眼楮,迅速拉回視線,小臉上堆著愕然,看著海東青。
他沒有看她,情緒平淡。「關外有沒有消息?」
「總部來信,要爺放心,您交代的事都處理好了。另外——」
楊嘯繼續盡責的報告公事,她卻沒再听人耳,只是偷偷瞄著海東青,腦海里一片混雜。
那天在嚴家的墨刻坊前,海東青說了會處理,她並不當真,只以為他是信口說說。畢竟,這兒是京城,善通坊的人也和他毫無關系,他實在沒有必要過問。
誰知道,他還真的派人去處理,而且從兩人的對話听來,他不但派人處理,還伸出援手,安置好了那些災民,更讓手下的人幫忙蓋屋。
她愈來愈不懂這男人了。
他明明是個胡蠻,做起事來卻膽大心細;看似冷酷小器,對幾斤幾兩的茶錢計較半天,卻又不吝出錢救濟災民。
他的行為有時候霸道得讓她無法忍受,有的時候,卻又讓她心頭一軟,浮現一片難以形容的暖意。
她實在不明白,海東青心里在想些什麼。她看不穿那雙綠眸,而他的行徑,又更讓她一頭霧水,先前以為,他是對她沒興趣的,可他這幾日偶爾流露出的溫柔,卻更讓她不知所措。
她剽悍驕蠻,卻從未嘗過這樣的情緒起伏。她懂得種花、懂得賣花,卻不懂男人與女人之間,那最微妙的情愫——
「什麼人?!」
倏地,楊嘯的一聲叱喝,拉回她的思緒。猛一回神,只見一群黑衣蒙面的家伙,正擋在路前,個個手持大刀,虎視眈眈的圍著三人兩騎。
「留下那個女人。」前頭的那人,陰冷的丟下一句,鋒利的大刀,在陽光下閃爍森冷的光芒。
啊,是沖著她來的?
珠珠偏著腦袋,不驚不懼,小手已經滑上縴腰,暗自握緊長鞭。她打量著眼前的不速之客,猜測對方的身分,只是她得罪的人太多,這會兒實在是無從猜起。
海東青的回答很乾脆,口吻平淡,好像對方詢問的,只是天氣如何。
「休想。」
遭到拒絕,為首的那人高喊一聲,其餘的人響應似的發出呼喊,十幾個黑衣人蜂擁而上,銀亮大刀直往三人身上招呼而來。
她眯起眼楮,正想甩出長鞭——
咦,她的鞭子哪里去了?!
隨身的鞭子,不知怎麼的跑到海束青手上去了。他速度奇快,一抽一甩,只見長鞭如靈蛇出洞、似飛龍騰雲,轉眼間就掛了兩、三個倒楣的賊痞。
這幾下鞭擊,有效的破了黑衣人的包圍。其中幾個,似乎有著輕功底子,身形一晃,繞到後方,舉起手中大刀,卑鄙的展開偷襲。
眼角的銀光,讓珠珠發出一聲驚呼。
「小心!」
語音未落,海東青反手一抽,長鞭啪地回打來人,他以寡擊眾、毫無懼色,手中長鞭舞得滴水不漏、鬼神闢易,另一手還有餘暇按住她的頭,將她護在懷里。
「別動,免得傷了你。」他說道,只以單手迎敵,已是綽綽有餘。
她听話的動也不動,實際上也是看傻了眼,根本忘了要有什麼動作口直到這會兒,她才發現,這男人使鞭的技法竟是這般神乎其技。
難怪他搶得下她手中的長鞭,他根本就是用鞭的高手!
長鞭唰唰劈空斬風,猩紅的血在半空中飛濺,骨頭的碎裂聲、刀劍的交嗚聲、痛楚的申吟,激烈的交雜在半空,原本清幽的運河畔,瞬間成了煉獄。
「你這個綠眼雜種!」眼見同伴一個個倒下,黑衣人殺得眼紅,怒罵一聲,連人帶劍從旁沖了過來。
這聲咒罵,刺得她莫名惱火,暴烈的性子讓她未加細想,加上來人速度太快,另一方又有人殺來,她直接抽出他腰間長劍,格擋架開。只是風寒剛愈,力道不足,還是被對方在臂上劃了一道血口。
好痛!
一陣刺痛傳來,她握緊長劍,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低低痛呼。
海東青阻擋不及,眼見刀鋒砍傷了她,綠眸一斂,狂烈的怒吼瞬間震動四周。
那憤怒的狂嘯,震得所有人全身僵硬。嘯聲未歇,那膽敢傷了她的人,早已被長鞭撕裂持刀的右手。
長鞭飛卷,不再留情,戰事在眨眼間告歇。
一陣腥風血雨後,周遭突然安靜下來,只有幾聲零零落落的哀號申吟,發自那些倒地的黑衣人口中。
一片飛花隨春風飛落,飄至他不再平靜的面容,那綠色的瞳眸中,盈滿憤怒,以及一絲慌急。
「我沒事。」她小聲的說道,不大確定自個兒為何要開口。
也許,她會開口說這句話,是為了安他的心。她凝望著那雙綠眸,看得好深,好想看清楚他眼中的慌亂。她更想問問,他為什麼要慌亂、要焦急——
海東青的雙眼不再看她,俐落的撕了塊長布,包住她手臂上的血口子。「問出他們是誰派來的!」他拋下一句命令。
說完,不等楊嘯回答,他已策馬轉向,疾馳回錢府。
※※※
「你鞭子揮得好,刀劍卻遜色了些。」
他果然很鎮定。
錢府大廳中,珠珠咬著紅唇,眼睜睜看著自個兒的衣袖被撕開,露出一片粉女敕肌膚,以及怵目驚心的傷口。
療傷包扎,原本都是該由大夫來的,但海東青根本不讓旁人接手,動作嫻熟的處理一切。
「揮得再好也比不上你。」她親眼看見,他是如何以長鞭,撂倒數十個大男人的。他才是深藏不露的用鞭高手。難得從她口中听到幾近服輸的字句,海東青沒有開口,臉頰微微抽搐了一下,仍是低頭處理傷口,他看著那刀傷的模樣,好像和那傷有仇似的。
他的臉色冷僵,動作卻相當小心,那樣的舉止甚至稱得上是溫柔的。當她因藥性而痛得瑟縮,那寬厚的大手也為之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