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見「花」眼開,哭臉立刻轉為笑臉,連連點頭,捧著那朵花,火速沖進屋里,急著找清水養花。
尋常花匠養出的一盆好牡丹,價格是十戶中等人家一年的稅賦,而錢珠珠培植出的牡丹,光是一朵折枝牡丹的價錢,就能買下京城的一楝豪宅。等花季一到,爭看這朵新品牡丹的人,肯定要把春日樓擠得水泄不通。
樓內樓外人潮愈聚愈多,搶著來看熱鬧。掌櫃離場後,她轉過頭,再度睨向地上瑟瑟顫抖的六個大男人。
馬背上的錢珠珠,一身紅狐黑綢獵裝,華麗嬌媚。那張粉女敕嬌靨,也像綻放的春花般粉潤,至於那雙眼波流動的眸子,更是美得令人勾魂。
只是,她有多美麗,手里的鞭子就有多凶狠。
八尺有餘的長鞭,夾帶強大勁道,狂風暴雨似的落下,那幾個薛家的人難以招架,更無力逃月兌,只能抱著腦袋,咬著牙哼疼。
「這娘兒們好悍啊!」袁大鵬忍不住說道,從打娘胎出來,頭一次瞧見這麼漂亮、又這麼剽悍的女人。
「可不是嗎?像匹還沒上鞍的紅鬃烈馬似的。」
門外,長鞭呼呼作響。
她手上的鞭子,全往衣著最華麗的那個男人身上招呼去,沒有一鞭落空。
「住手、住手啊,你這個——」抱頭鼠竄的男人,不知想罵些什麼,立刻又被打得呼號不已。
「我這個什麼啊?你倒是說清楚些。」她冷冷的問。
那人喘著氣,怨恨的瞪著她,顫抖的爬了起來。
「喂,我警告你,我薛肇可是薛家的少爺,要是讓我爹知道,你——」
話還沒說完,鞭子又打了過來。
「一家子全是多行不義,連你爹來了,我也照打。」錢珠珠口吻平淡的說道,嫣紅的臉龐冷若冰霜。
人群里靜悄悄的,沒半個敢開口。倒是雅席里,響起一陣不贊同的咕噥,這群大漠漢子,可從沒見過這麼厲害的女人。
「這女人太囂張了吧?」
「就沒人治得了她,全由得她當街打人?」
楊嘯搖搖頭,一臉凝重,擔憂的看了海東青一眼。
「錢家財大勢大,京城里可沒人敢違逆。」連他也沒想到,錢家的女子竟會如此猖狂。
被打得無處可逃的薛肇,深吸了一口氣,使出不到火候的輕功,急著想逃出鞭子可及的範圍。
他竄進春日樓,勉強避開攻擊,橫腿一掃,踢中伙計手上的酒壺。
熱燙的酒壺,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筆直朝錢珠珠飛去。那張美艷的花容月貌,眼看就要遭殃——
那張紅潤的女敕唇,冷冷吐出兩個字。
「找死!」
長鞭陡然往前一甩,酒壺被劈成兩半,熱酒在空中濺成水花,接著嘩啦啦的全落了地,連她的衣角都沒沾著。
水幕之中,錢珠珠的俏臉顯得更加冰冷。
她輕盈的跳下馬背,以鞭柄輕擊著手心,冷冷的望著薛肇,一陣淡淡的花香,隨著她的腳步,飄散入樓。十來名白衣丫鬟閃身入了春日樓,訓練有素的替她開道,要閑雜人等讓路。
薛肇臉色慘白,知道自個兒鐵定逃不掉了。他雙腳顫抖,心里不斷咒罵著五個躺在地上,不知是被打昏,還是裝昏的奴才。
又是幾聲讓他膽寒的鞭響,他整個人跳了起來,火燒似的在春日樓內亂竄。
錢珠珠眯起眼楮,耐性已經用盡。
「站住。」
薛肇沒听話,反倒跑得更快,急著想找地方躲一躲,好避開那痛死人的鞭打。
耳後,長鞭呼呼作響,他驚慌的回頭,嚇得魂飛魄散,眼角瞄到雅席上一個巨大不明物體,本能的就沖了過去。
鋒利的鞭尾,收不回勁勢,抽向雅席的主位,唰的一聲,劃破暗灰色的披風。
布料滑落,在場的所有人,因為眼前的景象同時屏息。
那個高大的男人,有著一雙詭異燦爛的綠色眸子,額間懸墜著一枚綠寶石。無論是那雙綠眸,還是那顆寶石,都璀璨得不屬於中土。
錢珠珠那一鞭,沒抽著薛肇,卻招呼到了海東青的身上。鞭尾回迸,在黝黑的肌膚開了道細長的血口子,鮮血瞬間濺了開來。
只差一寸,那雙銳斂的綠眸,就要被她毀了!
瞧見主人受傷,五、六個大漢義憤填膺,紛紛發出咆哮,猛然站了起來,睜大噴火的眼楮,憤怒的瞪著錢珠珠。
「該死!」
「這女人,竟敢傷了海爺!」
白衣丫鬟們也不甘示弱,圍成了一圈,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的瞪回去。
「嚷什麼嚷?!早說過要閑雜人等全部讓開的,誰杵著不動,就是存心討打。」
男人們氣結。「你們這些女人」
「女人又怎麼樣?沒瞧過女人啊?」
氣氛緊繃,像拉緊的弦,兩方人馬隨時可能開打。
薛肇躲在桌子下,在一團混亂中苟延殘喘,眼楮繞了一圈,在心里慶幸自個兒祖宗保佑,虧得他眼光夠好,挑了個不得了的人物當靠山,才能暫時免去鞭打。
然而,被擋了路的錢三姑娘,心情可壞透了。她優雅的抬起手,丫鬟們瞬間鴉雀無聲,那雙漂亮的眼楮,睨向眼前的巨漢。
這是一個上過戰場的男人,站在那兒望著她的模樣,讓她想起一群草食家禽中的肉食猛獸。
他的五官深刻,嚴酷得令人膽寒,比女人更漆黑的長發,以牛筋束纏,巨大的身軀內蘊藏著蠻橫的力量。
這個男人的身上,有殺戮的味道。
「哪來的礙眼家伙?!」
「西域大漠。」他淡淡的說道。
她喔了一聲,鳳眼上挑。
「原來是個胡蠻。」
海東青沒開口,徐徐打量著她。
鮮血從傷口滲出,他面無表情的用拇指揩去,舉到唇邊,緩緩舌忝去,視線還是留在她身上。
璀璨的綠眸向下游走,滑過她身軀的每一寸。從來沒有哪個男人,敢用這種眼光看她,像是用視線,就能剝光她的衣裳,瞧見她的肌膚——
那樣的視線,讓她全身緊繃。
不知為什麼,就算這個男人沒任何動作,甚至沒說上半個字,僅僅是他的目光,就讓她怒火中燒!錢珠珠眯起眸子,手腕一扯,如蛇的長鞭轉眼繞回手腕上。
「別浪費我的時間,把姓薛的那家伙交出來。」她不耐的說道。
海東青微微偏頭,瞧見桌底下,瑟縮顫抖的男人。
「他哪里惹了你?」他問。
「你不需要知道。」
「如果,我說,我非要知道呢?」他的神情莫測高深,十分緩慢的問,綠眸挪回她美艷的小臉。
「那就是存心跟本姑娘過不去了?」彎彎的柳眉,挑得更高。
一旁的袁大鵬實在看不過去了,挺起光溜溜的胸膛,往前一擋。「喂,夠了夠了,你這娘兒們,竟敢這麼對海爺說話!」
錢珠珠睨了他一眼,不怒反笑,緩緩往前傾靠,細白如春蔥的手,輕巧的擱上對方的肩頭。
眼前是如花嬌靨,鼻端是如花香氣,肩上是如花柔荑,袁大鵬沒料到會有這「特殊待遇」,粗臉一紅,心頭大亂,立刻慌了手腳。
「呃,你、你、你——啊!」
還沒「你」出個下文,他只覺得肩頭一陣劇痛。半張的闊嘴里,先是吼出一聲痛呼,接著只能呵呵哈哈的直喘氣,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白女敕的小手挪開後,眾人才瞧見,袁大鵬的臂膀以詭異的方式垂著,完全不听使喚。
他的手臂月兌臼了!
錢珠珠只是輕輕一模,就讓他的臂膀移了位,手法之巧妙、速度之快,令人嘆為觀止。
袁大鵬連退後幾步,疼得臉色發白,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的滾下額頭。
海東青綠眸略眯,握住屬下的上臂,往上一推,只听得喀啦一聲,月兌臼的手臂又給推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