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人——」卿卿還想安撫她,卻瞧見一支燭抬憑空飛來。她來不及閃躲,嚇得忘記閃躲。
電光石火間,她整個人被往旁一拉,避去頭破血流的下場。
霍鷹抓住了她,反手將她帶到身後,燭抬銳利的邊緣擦過他的右頰,劃出一道明顯的血痕。
「鷹!」卿卿小臉一白,心里好疼。
他面無表情,甚至沒有看她。
听到騷動的丫鬟,從內室跑了出來,一見這情況,嚇得連忙沖上前。
「夫人,你別這樣——你冷靜些啊——」小丫鬟用盡力氣,抱著瘋狂掙扎踢打的霍夫人,一面向霍擎求救。「小少爺,請,請來幫忙。」她累得汗流浹背,卻壓根兒不敢向霍鷹求援。
霍擎緊握雙拳,憤恨得不斷顫抖。他瞪著霍鷹,那痛恨的表情,像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
「你來這里做什麼?滾,滾出去!」他吼道,聲嘶力竭。「我恨你!」
黑眸斂凝,沒有波瀾,早已習慣這樣惡毒的指控。
卿卿卻听不下去,連連搖頭。「別這樣對你哥說話,你不是有意的。」
「我就是有意的!我恨他!」霍擎緊握著拳頭,小小的身子因太過激動,正不斷顫抖著。
「他是你哥哥——」
「他是我的仇人!」霍擎咬牙切齒,指著身後被壓制住,卻仍在尖叫掙扎的娘親,哭著吼道︰「看啊,你看看我娘,我娘瘋了,她以為我是她弟弟,她甚至不記得她有個兒子。」
卿卿呆住了,她想給這孩子一個擁抱,卻知道他絕對不會領情。
傷害已經太深太久,不是她三言兩語可以化解的。況且,對于這個狀況,她仍是一知半解,有太多謎團,她尚未得到答案。
霍鷹沉默,無言以對。而霍擎仍在呼喊,聲音傳遍整座山頭。
「她是被逼瘋的!這些都是他害的,他是凶手!」霍筆指著霍鷹,雙手顫抖著,嘶吼出指控。「就是他殺了我爹、逼瘋了我娘,這全是他做的,全部都是!」
指控一句接一句,而霍鷹沒有辯駁、沒有否認,甚至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直到男孩喊得累了,停下指控,站在原地喘息,那張薄唇才有了動靜。
「說夠了?」霍鷹冷冷的問。
霍擎瞪著他,咬牙切齒。
他視若無睹,確定男孩的指控告一段落後,扯著卿卿,轉身就走。
「呃,鷹,霍夫人她——」她想留下來幫忙,照顧失控的霍夫人。
冰冷的黑眸掃來。
「走。」他的命令很簡單,眼神卻比她先前所看過的每一次都寒冽嚇人。她不敢違抗他的命令。
第八章
一路上,霍鷹將她的手腕握得死緊,緊到手腕隱隱作痛。她卻不敢出聲,只是無言的仰望他,看著他那鐵青的神色。
黝黑的頰上有著血痕,血跡已經干涸,她看在眼中卻仍覺得心疼。她知道,此刻他正在怒火中燒,听不進任何話語。
即便是他憤怒,她仍是不怕他的。相反的,她為他所遭受的待遇而難過。
被那樣咒罵、攻擊,他的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難道這些年來,他所承受的,都是這樣的指控嗎?
她望著他,輕輕嘆了一口氣,不顧手腕的疼痛,用另一只手撫著他的手臂,提供無言的安慰。
他那麼驕傲,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會告訴別人。那麼,更不會有人安慰他、擁抱他——
回到獨居的院落,連門都還沒關上,他就吼出來了。
「你到後山去做什麼?」
噢,多麼熟悉的咆哮聲。
卿卿松了一口氣,發現自個兒喜愛他的咆哮,甚于他的沉默。
「霍擎說,夫人想謝謝我。」她柔聲說,試著想緩和他的怒火。
「我說過!不許你去後山。」他咬牙,頰上筋肉抽搐著,讓那道傷口看來看加猙獰。
「可是,夫人還特地弄了一桌酒菜,我若是不去,是會失禮——啊!」
霍鷹突然加重手勁,卿卿手腕倏地一疼,幾乎要以為,手腕已經被他握斷了。她咬著紅唇,忍住痛楚,無法再說。
「我說過,不許你去後山。」他將她拉近,大手箝著她的下顎,冷聲重復那句話,陰騖的瞳眸,如無底深淵般又黑又冷。
「我——我——」她的手腕好疼,而他的暴戾,嚇壞了她。
「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嗎?」
「我沒有——」她輕顫著,眼兒眨動,珍珠似的淚水,撲簌簌的滾落,滴落在他肌膚上。
霍鷹反射性的松了手,像被她的淚水燙著。可松手之後,他卻為之一楞,心中浮現的陌生情緒,讓他極度不安。
那是什麼?心疼?還是恐慌?
他瞪著淚眼汪汪,撫著紅腫手腕的卿卿,臉色霎時間發白。
他在心疼她?!
從什麼時候起,這個原本只是方便用來暖床的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已愈來愈重。他的冷血、殘酷,在她面前全都崩解,他甚至舍不得見她掉淚!
老天!當他看見,她那縴細手腕上的紅腫時,莫名的氣憤充塞在心中——
這念頭教他心頭又是一震,臉色更加青白。
卿卿抬起頭來,看不穿他的表情,那雙水汪汪的大眼里,還有著殘淚。
「我原本以為,只是一餐飯局,不會有事。何況夫人是長輩,我不想失禮,還特地換了衣裳才過去——」她遲疑了一下。「我並不知道,夫人她——」
「瘋了!」他粗魯的低咆。
巨大的咆哮,讓她身子一顫,本能的想躲開。
這樣的反應,令霍鷹更加憤怒。他瞪著她,這才發現,她身上穿的,不是尋常的粗布衣裳,而是初來時,那套上好的繡花衣裙。
突然之間,他只覺得,眼前的女人像是跟他有著千山萬水的隔閡。
她的秀氣柔美,她的知書達禮,她的溫柔婉約,她說話的方式,她身上穿的上好衣裳,她的一舉手、一投足,在在都顯示著她出身高貴,絕非尋常民家女子。
而他,只是個山賊——
胸口驀地浮現驚恐,他勉強壓制那些蒼慌,緊握拳頭,用咆哮來發泄起伏的情緒。
「她瘋了!你不是听見霍擎說了!我爹是我殺的,後娘也是被我逼瘋的!」他瞪著她,面目猙獰。
一句句的怒吼,震得卿卿雙耳嗡嗚,她撫著心口退了一步,淚水落得更急。
她的淚,讓他誤以為,她相信了霍擎。怒火在瞬間狂飆上了腦,他氣她的不听話,可更多的,是她的不信任——
曾經被多少人誤會過,他不在乎,可就她不行!
她曾說過,她不信的!
但是此刻的她,卻只是搖著頭,滿臉淚痕的哽咽著,一雙大眼里堆滿慌亂。
直到此刻,霍鷹才明了,這個小女人的信任與否,對他來說有多重要。一瞬間,胸口疼痛得幾近撕心裂肺,他甚至想要抓住她的肩,用力搖晃她。
他想逼迫她,要她開口,重申那些信任,他要她說,說她不信那些話,說她相信他——
「別這麼說你自個兒——」卿卿哽咽著,含淚看著他,試了幾次,終于將話說出口︰「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的——」
他這麼折磨自個兒多久了?他的憤怒咆哮,能讓旁人顫抖,她卻能看穿他的無奈與絕望。
她走上前去,環抱他高大的身軀,緊緊的靠在他懷中。
霍鷹為之錯愕,沒想到她真的不信,松了口氣的同時,卻又更加火大。
他氣憤自己,竟如此容易受她影響。
「你知道?你知道什麼?就憑你跟我上過床,所以對我的事就能一清二楚?」他諷刺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