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鷹松手,放下手中的男孩,在石桌旁坐下。
重得自由,男孩立刻想拔腿開溜。但是,腳都還沒邁開,身後就傳來冰冷的喝叱。
「坐下。」
咚咚兩聲。
不只是那男孩,連問兒都立刻跳上石椅坐好。
「留下來吃飯。」霍鷹命令道。
男孩保持緘默,雖沒膽子跑開,卻仍做著消極的抗議。
一旁的問兒,慢吞吞的從椅子上滑下地,被沈默的氣氛壓得喘不過氣來。她想了又想,清澈的眼兒在桌上轉了一圈,總算找到暫時離開的好藉口。
「請等等,我、我再去拿一副碗筷。」她匆促的說道,邁開腿兒,飛快的逃開。
樹蔭下,男孩與男人仍是沈默不語。
嬌小的身影奔進廚房時,廚娘正忙著淘水洗米。
「大娘,請再給我一副碗筷。」問兒輕喘,小手撫著胸口。
「碗筷?你要多一副碗筷做什麼?」方大娘抬頭問道,手里還在剝著蒜頭。
小翠抬起頭來,瞪大眼楮。「問兒,難道是寨主留你吃飯?」寨主會要人陪著用餐?哇!看來天要下大雨了呢!
廚娘皺著眉,懷疑問兒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再不就是真的跌壞腦袋了。否則,有哪個正常人,敢跟寨主同桌的?
粉女敕的臉兒,浮起淡淡的紅暈,問兒揮動雙手,連忙解釋。
「不,不是的,碗筷是給一個男孩用的,寨主留他用餐。」
此話一出,廚房里的氣氛瞬間冷卻,每個人都一臉古怪,不再多話,當這話題沒發生過,轉過頭去干活兒。
怎麼了?她說錯什麼了嗎?
問兒困惑的偏著頭,察覺出氣氛有異,清澈的大眼輪流看著眾人,卻沒人願意看她,全在回避她的目光。
方大娘打破沈默,表情也很不自在。「喔,我知道了,碗筷在櫥櫃里,右下方那邊,你自己拿吧。」她轉過身去,繼續剝蒜頭。
「謝謝大娘上問兒輕聲說道,打開櫥櫃,拿出了碗筷。臨走前,她又停下腳步,回身發問︰「大娘,你知道那男孩是誰嗎?」
剝蒜頭的動作頓了一下。「那——那是小少爺。」
「小少爺?」
「寨主的弟弟。」
弟弟?霍鷹連對自個兒親人,也是那副冰冷無情的模樣嗎?
問兒點點頭,回身走了兩步又停下。「怎麼平常都沒看見他?他不跟寨主住嗎?」
此話一出,廚房內一陣批哩啪啦,不少人震驚過度,把手里的碗盤給砸了。
她詫異的回頭,只看見那些人全縮著頭,蹲在地上撿碎片。
方大娘神色一僵。「他……呃,小少爺和他娘住後山。」
「怎不住在一起?」問兒理所當然的問道。親人不都該住在一塊兒的嗎?
那雙剝蒜頭的手,正在劇烈顫抖著,方大娘面如死灰,不知該怎麼回答,不斷懊悔替這小泵娘取了個壞名字。
「唔,那是——那是寨主的意思。」她含糊的說道,一面揮手趕人,聲音有些不自在。「好了、好了,別杵在這兒說話,快把碗筷送去,別讓寨主久等。」
「好的。」問兒拿著碗筷,輕輕點頭,轉身走出廚房。
可等她穿過楓樹林,回到大樹下,卻發現那一大一小,既沒說話也沒對談,只是如同她離開時,坐在那兒不動如山。兩雙有些神似的黑眸,甚至不曾看向對方,從頭到尾視若無睹。
怎麼回事?
疑問在她心里打轉,卻沒勇氣月兌口。她將另一副碗筷遞給男孩,清澈的大眼眨動著,輪流瞧著兩人。
只見這一大一小,同時端起碗筷,繃著同樣沒有表情的臉,一板一眼的動手,沈默的吃著飯菜。
氣氛僵得很!霍鷹的黑眸,比以往更加陰騖,問兒受不了這詭譎的沈默,盤算了許久,才怯生生的開口。
「呃,天氣好像挺不錯的。」她想了好久,決定挑了天氣作話題。
沈默。
沒人應聲,這兩人很不給面子,不但沒有回話,甚至懶得抬頭看她一眼。
問兒不死心,再接再厲。「大娘昨兒個和我說,中秋快到了呢!」清澈的眼兒偷瞄兩人,觀察反應。
仍是沈默。
沒人甩她,他們由自顧自的吃著飯,快速將桌上的食物一掃而空,像吃進嘴里的不是稀飯,而是稀世珍肴。
問兒忍不住傾身靠過去,對著男孩微笑。「好吃嗎?」瞧他的模樣,像是已經餓壞了。
男孩這回總算不再埋頭苦吃,抬起了頭,不過卻是為了瞪她。
問兒以手支著粉頰,毫不介意的回以一笑。
小表輕哼了一聲,那張嘴無聲的動了動,不知在暗罵些什麼。他不再搭理她,繼續低頭吃飯,想快些把食物掃下肚,好離開霍鷹身邊。
問兒討了個沒趣,暗暗嘆了口氣。她轉過臉兒,看向霍鷹。
只見他一如往常,專心的吃著飯菜,仿佛身旁的兩人不在場一般。
今日他束著發,但那狂野不羈的氣勢,仍輻射而出,讓人震懾。從側面看去,只能瞧見他的一眉一眼,日光加強了他的輪廓,讓她看得有些呆了。
她從未見過,比他更俊朗的男人,狂野生猛的魄力,總轉變為難以抵御的吸引,讓她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追逐他——
他嘴角沾了粒白飯,有損於他的懾人。問兒看著那礙眼的白米飯,莫名有股沖動,想伸手拿掉它。
「啊!」手腕突然被強大的力道扣住,她才猛地回過神,察覺自個兒真的伸出手了。
「做什麼?」他粗聲喝問,黝黑冷凝的雙眸瞪著她。
問兒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小臉羞紅、心跳加快,尷尬得想逃開,偏偏手兒被他擒住,根本動彈不得。
「呃,你、你的嘴角——」她小聲說道,羞得瑟瑟顫抖。
霍鷹面無表情,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松開手,幽暗的雙眸中,閃過璀亮的火簇。
問兒緊急縮回手,端坐石椅上,低首垂眼,不敢再亂來。被他握過的手腕,有些疼、有些一燙,像是還能感受到他的體溫。
山風吹拂而過,帶來楓林的清香,一片火紅的楓葉翻飛而來,落到她膝上。
問兒拾起那片楓葉,握在柔女敕的掌心把玩,臉兒仍是嫣紅的。一旁兩人仍在用餐,除了餐具及咀嚼的聲響外,她只听得見自己抨抨的心跳。
艷紅的楓葉轉啊轉,清澈的眼兒悄悄抬起,她忍不住又偷瞄著。
其實,兄弟兩人長得挺像的,只是相較於霍鷹的陰冷,弟弟顯得稚氣未月兌,圓潤了一點,皮膚較白,要是他別老學霍鷹,總是冷著一張臉,看起來還真的挺可愛的呢!
「你今年幾歲?」問兒耐不住安靜無聲的氣氛,忍不住又開口。
男孩睨她一眼,不屑理會她,逕自拿著長長的筷子,在紅蘿卜玉米粥里翻弄,將紅蘿卜丁全挑出來,仔細的堆在小碟子上。
那些紅蘿卜丁,很快的積成了一座小山。
「不可以這樣,挑食是不好的。」問兒蹙起柳眉,」臉的不贊同。「要把紅蘿卜吃掉才會長高啊,你看你哥——」她伸手指著霍鷹,想拿他做例子。
桌子的另一角,不知何時也堆了一座紅蘿卜小山。
問兒語音一頓,伸在半空中的手,因為尷尬而僵住,擱在那兒,不知該不該收回來。
霍鷹挑眉,冰冷的目光從她微張的紅唇,挪移到眼前的縴縴玉指,眼中火焰跳躍。
他看著她的縴指,緩慢的咬了一口碗里的女敕蔥,細細咀嚼。
某種詭異的酸麻,從他所盯著的那處傳來,問兒窘迫的縮回手指,臉兒再度染上暈色。
「呃——當我沒說好了」她輕聲說道,心頭慌亂極了。他縱然沒有開口,只是那雙黑眸,就已讓她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