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又一句的例證,讓舞衣臉色轉為慘白,她低下頭,緊閉著雙眼,唇兒顫抖著,卻無法吐出只字片語,只能不斷搖頭,拒絕那些事實如潮水般席卷她的理智。
他不肯放松。
「這些事全都有跡可尋。在浣紗湖上,石板崩塌並非只是意外,而是一項警告。」
她驚愕地抬頭,痛楚地望著他。
「不……」
他脊背一緊,一咬牙,狠下心腸。
「之後在錦繡城,是你誤拿了我的馬鞍,才會遭遇危險。事實很明顯,那人的目標是我。」
舞衣不斷顫抖著,像是被人投進冰冷的水池里,濃重的寒意,從體內流竄而出。她的心好疼好痛,幾乎要被他的話撕裂!
「事情發生後,我要屬下們調查,但對方太狡猾,一發現形跡可能泄漏,就立即停止行動。」他注視著她,緩緩說道。「只有內神,才能通外鬼。」
她更加劇烈地顫抖著——
有人要殺楚狂;有人不贊同她跟楚狂的婚事,即使在兩人成親後,仍不死心的要拆散他們。這些縝密的詭計,全是為了除掉楚狂。
這個人,極有可能是她身旁最親密的人——
「一定是哪里出了錯……一定是你誤會了……一定是……」舞衣聲音微弱,不肯放棄,她緊握著他的衣衫,用力到指節泛白,淚眼欲滴,幾近懇求,迫切地道︰「再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去調查,就像我能證明山狼的無辜,我一定也能證明——」
楚狂看著她,濃眉深鎖。
「你知道我說的是事實,對吧?」
「我的親人跟那些詭計沒有關系……」她辯解著,口吻卻變得十分軟弱。
「你只是不願意去承認。」他淡淡地說道。
舞衣臉色刷白,猛地推開他。過多的沖擊,逐漸匯成憤怒的情緒,她緊握雙拳,怒瞪著他,全身充斥著奔騰的怒氣,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她沒有不承認,她不要懷疑任何人,那些都是她的親人,絕對不可能做出那麼殘酷的事!
「難道還有其他的可能?」他冷酷地逼問。
舞衣回答不出來,憤怒讓她失去理智,這一刻她只迫切地想遠遠逃開,不願看見他。那些溫柔的情緒,全都蕩然無存,她整顆心好亂好亂。
當他走來,伸手想踫觸她時,她像被火燙著般,踉蹌退了兩步。
楚狂站在原處,沒再上前,黝暗的目光鎖著她。
那樣的目光讓她無法忍受。「不,不可能,你冤枉我的親人,我不信你。」她激烈地喊道。「我要休了你!」
此話一出,兩人同時一震,室內一片死寂。
她喉中一梗,淚眼門著復雜的情緒,小手輕搗著嘴,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楚狂一動也不動的,一臉漠然。
舞衣腳跟一旋,倉皇奔出大廳,沒有發現他眼中一閃而逝的痛苦。
他僵立在原處,緊握著雙拳,不動。
第十七章
中秋將近,以往這時候,人們總忙著準備賞潮過節。但今年卻一反常態,人人意興闌珊。
城主夫婦的情緒,影響了整座浣紗城。
自從那場激烈爭吵後,舞衣始終愁眉不展,絕美的小臉上再也看不見笑容,讓每個瞧見的人,都不由得心疼。
爭吵過後沒幾日,急促的警鐘在初更時分響起。舞衣才剛睡下,一听見警鐘的聲音,披了一件襖袍,立刻就奪門而出。
來到城牆上時,楚狂已先行趕到。他站在城牆邊緣,黑眸眺望遠方,神色陰騭嚴酷,當他回過頭瞧見她時,表情變得更加難看。
「下去。」他說道。
舞衣抬高小臉。「不。」
「這里太危險。」粗暴的口氣中,隱藏著對她的關心。
她不理會他的命令,轉頭看著城牆最高處,揚聲喊道︰「報告情況。」
守門者應了一聲,視線還凝在遠方。他的臉色發白,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有大軍來犯。」他遲疑了一會兒才回答。
這個答案讓舞衣皺起眉頭。
「哪個方向?」
守門者遲疑更久。「四面都有,整座城都被包圍了。」
舞衣大驚失色,連忙奔到城牆邊緣,雙手攀住石牆。等到親眼瞧見四周的景況,美麗的小臉,瞬間只剩一片慘白。
夜色之中有著數以萬計的火炬,眾多的兵馬,以精良的陣行圍住浣紗城,守得滴水不漏。這群軍隊明顯是有備而來,士兵們被著戰甲,持著兵器,在隊伍的最前方,還有著數車的火藥。
那不是盜匪,而是官方的軍隊。他們趁著夜色,偃旗息鼓,直到包圍了浣紗城,才舉起火炬。
「他想攻城。」楚狂走到她背後,徐緩地說道,如鷹的雙眸,即使隔著濃濃夜色,也能眺見遠方的南陵王旗幟。
大概是畏懼黑衫軍的聲威,南陵王集結了上萬兵馬,才敢進犯浣紗城,準備以人海戰術,攻進城來。
「別出城,兩方人數相差太懸殊了。」她抬起頭。
楚狂考慮半晌,才緩緩點頭。無疑的,在守城方面,舞衣的經驗遠比他豐富。
「我把護衛隊跟黑衫軍們都調上城牆。」他低下頭,銳利的黑眸掃過她的小臉,有某種激烈的情緒一閃而過。
那炙熱的目光,讓她心頭紛亂,她知道,他在等著她開口。
其實,舞衣不得不承認,楚狂的說法幾乎無懈可擊。雖然堅稱親人無辜,但她不敢去調查,深怕結果不是證實親人的無辜,反倒是印證了他的推論。
從小累積出的信任,在一夕之間被他摧毀,她從不曾這麼慌亂過。
但楚狂用話語將她逼到絕境,讓她心緒大亂,無法思考,才會一時意氣用事,對他喊出那句話。
我要休了你!
幾乎是一說出那句話,舞衣就後悔了。
這幾日來,她總是在擔憂著,不斷猜測他會是憤怒、還是傷心?她躲進書房里,不敢見他,不敢去知道,自己究竟傷害他有多深
舞衣凝聚勇氣,抬起頭來望著他,想要道歉,卻又不知該怎麼開口。她甚至有一些些感謝今晚的大軍壓境,至少他們的到來,暫時打破她與楚狂的僵局。
「老大。」有聲音在城下喊道。
他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才掉轉視線。
秦不換躍上城牆,臉色凝重。
「出事了。」
「怎麼回事?」舞衣追問,心中浮現不祥預感。
「弟兄們的晚膳被下了藥,有七個帳的人全癱了,喜姨看過,說是被下了軟筋散。」秦不換說道,眯眼察看前方軍情,斯文的氣質盡褪,取而代之的是戰士的殺氣。
舞衣全身一震,沈穩的情緒變得騷動不安。她的信心,開始動搖。
「喜姨能以藥解毒的。」大軍壓境之際,黑衫軍卻癱了一半,這場戰還能打嗎?
「不行,倒下的人太多,就算來得及做解藥,等到藥效發作,南陵王也攻進城了。」楚狂伸出手,扶住她嬌小的身子,黝暗的視線落在她眼中。「我們中計了。」他徐緩地說道。
她咬著紅唇,握住他寬厚的掌,卻刻意掉開視線,不敢看那雙眼楮。
只有內神,才能通外鬼。
楚狂的推論是正確的,有人為南陵王做內應,在暗處動了手腳。
「能調動的人有多少?」他問,握緊她的肩膀,無言地提供支持。
「連同城內的護衛隊,大概只有一千多人左右。」
銳利的雙眸,再度掉向遠方,南陵王的軍隊已逐漸逼攏,戰鼓的聲音傳了過來,聲勢驚人,連地面都為之動搖。幾萬的軍隊整裝,預備在最短的時間內,就攻下浣紗城。
無數的兵器,在火光下發出銀光,看來怵目驚心。
倘若弟兄們沒事,聚合護衛隊後,硬拚起來,兩方勝負還很難說,但城內百姓眾多,必須先考慮他們的安全。保護一座城,跟軍隊單打獨斗不同,城民的性命比勝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