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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魂佳人 第21頁

作者︰典心

一個高大的男人走入了客棧,嚴峻的五官沒有什麼表情。他銳利的視線略微一掃,店小二殷勤地上前來招呼。

"客倌,您是用膳還是住店?"店小二問道,視線瞄到了男人手中那柄創。那創可美得驚人,桐木為柄,還有著鵝黃色穗兒,就不知道出鞘時會是什麼光景。

不過、這客倌全身殺氣,甚至還有著濃濃的血腥味,店小二可不想親眼看見那劍出鞘,猜想那劍一旦出鞘,就一定要見血的。

"住店,把晚膳送到房里來。"他冷冷地說道。

"好的,上房一間。"店小二高喊著,殷勤地彎腰帶路。"客倌請往樓上走,我們這兒的上房可是有口皆碑的,您住得一定會滿意。"他打開一間房門,拿下肩頭的毛巾,擦擦已經光可鑒人的桌面,確定沒有缺什麼後才離開房間。

已經接近黃昏,房內有些昏暗,窗外飄著雪。

男人走到了桌邊坐下,無限輕柔地將劍放置在桌上,之後從懷中取出一方帕子。他點起燭火,微弱的燭光沒有照亮室內,所造成的陰影卻讓四周變得更為森冷。

他緩慢地抽出長劍,鋒利的劍刃一看就知是難得的神兵利器,閃著藍色光芒的劍刃上,有著斑斑血跡;當他抽出長劍時,那些血跡慢慢地滴落地上。

鮮血在地上漫成血泊,慢慢地凝聚在陰暗的角落里。他拿著干淨的帕子擦拭著劍刃上的血跡。輕薄的藍紗從隱約而明顯,凝結成一個縴細的身影,站立在血泊之中,沉默地看著他。

那是一個很美麗的年輕女人,細致而略帶憂愁的眉目,淡藍色的衣裙上都是血跡。隨著他擦拭劍刃上的血跡,她衣裙上的血跡也逐步消失。

"鮮血無法使你得到平靜的。"她溫柔地說道,聲音有幾分縹緲。她來到桌邊,絲履沒有半分的聲音,不像是真的走在地上。

"只要復仇成功,我就能得到平靜。"他的聲音有著極力忍耐的波動,在看著她的時候,眼里有一閃而逝的痛苦。

"已經半年了,你不斷地殺戮,殺死了一個又一個與聚賢莊有來往的高官,卻只是更加的痛苦。"她慢慢走到他身邊,伸出手想要觸模他,縴細的手只伸到了一半,動作就凝結在半空中。她陡然想起了什麼,美麗的臉上浮現了哀傷的笑容。

怎麼老是忘了,自己如今已經成為一縷魂魄,早就沒有了實體,哪里還能夠踫得著他?更何況,在她死去後,他的心仍舊在頑強地抗拒著。

他轉過頭來看著她,一人一魂的視線在半空中接觸,他的眼里有著壓抑太久的情緒。燭火幽幽,更添了幾分幽冥的氛圍。明知道眼前的她已經是鬼魂,而他卻沒有半點的膽怯。

半年前她跳入通天爐內,被燒熔成了鐵汁,他在痛苦得接近麻木的情緒里,憑著記憶中她所教導的步驟,捶打出了一把劍,他不在乎雙手被熔鐵燙傷,每一處傷口,都像是感覺到她最絕望的吻。

他用最專注的心情鑄造著那把劍,找來最好的桐木磨光,作成劍柄與劍鞘,在劍上銼磨出流雲的圖樣。尚未開鋒,就已經看得出那把劍美麗得驚人,他將劍刃放置在手腕間,緩慢地劃開皮膚,用自己的血為劍開鋒。

在開鋒的那一日里,若芽再度出現,同樣一身藍紗衣裙,同樣的美麗容貌,卻已經是個縹緲的魂魄。

她為了他而投身祭爐,因為血肉被鑄成了劍,魂魄甚至無法去投胎轉世,只能跟隨著他。

世遺握著劍離開了鑄劍谷,前往聚賢莊,沈寬卻為了會番魔教之子,到了鐵城中商議。世遺手中的長劍橫掃了沈寬眾多的合作伙伴,取了多人的性命。沈寬大概是察覺情況有異,這一次再也不肯出面迎戰,只是一再地躲避。

于是,世遺來到京城中,逐步找尋其他的仇人,一個個殲滅。當初殺害荊家的人不僅止于沈寬,他沒有浪費時間,慢慢地鏟除沈寬長年在京城內所設下的心月復,打算逼得沈寬現身。

每日每夜,他的心都在復仇的火焰里煎熬著,總以為多殺一人,心頭的沉重就能減輕一些。他握著長劍不斷地殺戮,每一次劍刃穿透人體後,若芽會一身是血的出現,嘆息著為死不瞑目的亡者合上雙眼。

若芽嘆了一口氣,無法接觸到他,只能靜靜地看著他。她伸出的雙手,穿透了他的軀體,竟連一個擁抱都沒有辦法給他。

"世遺,我是那麼地接近你的心,你的心緒是無法欺騙我的。"她看見他心里的仇恨,既心疼又不知所措。

為什麼都已經死去了,心還會疼痛呢?她連魂魄都還愛戀著他,擔憂著他的一切。

"住口!"他吼道,不許她再多說。他已經為了復仇而不擇手段,甚至誘騙了她,間接地逼她跳入爐火里,他不斷堅信著,復仇對他來說是最重要的事。

事情已經沒有轉因的余地,他沒有勇氣在此刻承認、自身的錯誤。

若芽飄移到他身邊,藍紗內的雙手伸起,在他嚴峻的臉龐兩旁停住,想要觸模他,卻又明知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我多麼希望,像是前不久遇見的那對男女。那女人的眼淚,洗去了那男人心里的仇恨,而我就算是付出了性命,卻還是對你心中的仇恨無能為力。"她咬著唇,心痛地看著他。這半年來,他的雙眼變得更加殘酷冰冷了,俊朗英武的身軀也更加憔悴了些,他要如此自我折磨到何時?

世遺扭唇冷笑著,瞪視著她。殘忍是他最後的武裝,一旦承認了那些細微的情緒是真實的,他或許早就無法承受排山倒海的自責。

"原來,你是計較這些?嫌為我付出得太多?"他質問著,不相信她不後悔,更不相信她仍舊心甘情願。

這世上的人都該是自私自利的,哪里可能真的為準付出所有?她應該只是一時沖動才會投身祭爐。他至今不明白,她為什麼可以為了他付出那麼多。

若芽搖了搖頭,沒有被他的殘忍嚇著。

"世遺,或許我為你付出的仍不夠多。若是我付出得夠多,那麼你就不必繼續被仇恨所包圍,但我還是救不了你。"她實在無能為力,上蒼還要她做些什麼嗎?她已經獻上了性命、獻上了血肉之軀,還能拿什麼來幫助他?

他猛地站起身來,高大的身軀僵硬著,全身的肌肉繃緊了,專注地瞪著她。細微的情緒又在蔓延,深入了體內,他無法拔除。

"為什麼?為什麼還要說這些話?該死的!難道你不恨我嗎?是我誘騙了你,甚至逼得你失去性命。你為什麼還要說這些?"他吼叫著,伸出手想要凶狠地搖晃她。但是雙手穿透她的身軀,抓不到任何東西,他的心里閃過激烈的痛楚。

若芽的眼里凝聚著淚水,慢慢地流了下來。或許連他都不知過,她可以看穿他的內心,知過他有多麼痛苦。

"我不恨你的,從頭到尾都不恨你。"她認真地說道,好恨自己無法擁抱他。這時只要有人的體溫,願意給他千瘡百孔的心一個擁抱,他大概會覺得好過一些。

世遺激烈地搖頭,不明白為什麼擁有了絕代的好劍、知道復仇有望,他的心還是不能平靜。胸口就像是被挖開了一個大洞般,空洞而麻木地疼痛著;他認為最重要的復仇,是不是根本微不足道?

他最不願意承認的,是他或許已經因為復仇的盲目,而失去了今生最重要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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