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母親生前也十分贊許長孫策,說他潔身自愛,為人正直不阿,又敢對皇上直言無諱,只不過長孫策在兩年前因病辭官,必須在家中長期休養,少了他這個光祿大夫,父皇身邊再沒人敢開口提出建言,否則當太子提出要加重賦稅的事,長孫策絕對會拚個一死也要力諫到底。
「是。」曇月點頭承認。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不只嗦,而且都不怕死。」李雋哼了哼,就因為她是長孫策的女兒,對她的戒心少了些,不過在還沒確定曇月接近自己的用意之前,還不能完全信任她。
曇月噗哧一笑。「我會當這句話是贊美。」
「妳爹的病好些了嗎?」
說到父親的病情,曇月眼底掠過一抹愁緒。「風疾是好不了的,大夫說只能過一天算一天,為了擔起家計,我才進宮當宮女,幸好沒過多久便擢升為女官,負責教導妃嬪和公主們念書習字,只不過才三個月就被調離了。」
李雋忍不住問︰「為什麼?」
「因為我鼓勵安樂公主和心上人私奔,勇于追求自己的幸福。」曇月不認為這麼做有錯。
聞言,李雋放聲狂笑,那笑聲從他的胸膛轟隆隆地傳出,低沈、豪邁,又有魄力,恍若足以將平靜的湖面蕩出波瀾。
曇月怔怔地瞅著眼前的李雋笑得放肆狂放的模樣,很有男子氣概,而且出奇的好看,不禁看得痴了,其實秦王只是不修邊幅慣了,若能多注重門面……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她馬上收攝心神,不想被兒女私情給左右了。
「有什麼好笑的?」她嬌啐地問。
「安樂可沒妳想象的那麼勇敢,而她的心上人也未必就真的喜歡她喜歡到願意一起私奔。」李雋在心中嗤笑,那幾個異母姊妹從小養尊處優,可不會輕易拋棄眼前的榮華富貴,就算是為了喜歡的男人也一樣,頂多纏著父皇招他們為駙馬罷了。「該不會是她跑去告狀,反倒害妳受罰?」
還真被他說中了,曇月再次發現李雋也有聰穎的一面。「你怎麼會知道?看來秦王沒有大家想象中的那麼笨。」
「因為換作是我也不願意,在這座皇宮里有得吃有得喝,何必跑到外頭受苦,後來又怎麼樣了?」李雋心頭一跳,不愧是長孫策的女兒,反應極快,可不是那些庸俗女子比得上的,看來在曇月面前,自己的偽裝隨時都有可能穿幫。
「等挨了一頓罵之後,我就被調到尚儀局,不過又對一些禮儀規範有著不同的看法,才提出幾個意見,想不到就被調到尚食局去了。」曇月也只是勇敢地說出自己的想法,結果引來某些人的不滿,認為她多管閑事,不過她可不會因此就裝作視而不見,選擇當個啞巴。
李雋收起笑意。「原來妳還真是個麻煩人物,要知道在這座皇宮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管太多,免得惹來殺身之禍。」
「就像你這樣子嗎?只要把自己灌醉了,看不到也听不到就好?」曇月真想把眼前的男人痛罵一頓,明明有不少優點,卻又不懂得善用。
「沒有任何東西比性命還來得重要,現在這種日子有什麼不好?」李雋眸光懶散,呼出的氣還帶著酒味。「我要睡了……」
曇月見他隨興地躺下,瞠眸瞪著。
「妳還不走?我是不介意有人留下來伺候。」李雋就是想嚇走她,不然在那雙靈秀的眸子注視下,早晚會看穿自己的偽裝。
听到這不正經的話,曇月才又怒又窘地起身。
「奴婢告退。」今天就到此為止,其它的等明天再說。
待腳步聲離去,男性嘴角忍不住往上揚,他听得出曇月那句「奴婢告退」可沒半點真誠。
雖然才剛相識,但從曇月的言談舉止便可窺知,她不是屈服于禮教之下的女子,更不懂得什麼叫逆來順從,還擁有自己的想法和見解,李雋可是頭一回遇到這種不能用世俗的眼光來看待的姑娘,他居然開始期待再見到她了。
第2章
翌日卯時——
「曇月,你要去哪里?」听到後頭的叫聲,提著食盒的曇月轉過身,看著同樣在尚食局擔任掌醞的銀杏朝她跑來。
「我有點事情,很快就回來。」她只是想送吃的去給李雋,讓他能早起練武,這樣對身體也好,最好能快點把酒戒了,讓頭腦保持清醒。
「昨晚宴席才結束,你就不見人影,大家都以為你躲在哪里偷懶了,問你又不肯說,宮正才會罰你這五天要待在房里反省,還扣了俸祿,要是知道你又亂跑,可是會加重處罰。」銀杏嘆了口氣,實在拿她沒轍。
銀杏忍不住又叨念道︰「你這人就是這樣,老是說不听,有些事不是我們能干涉得了,只要能夠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就很好了,你就偏愛多管閑事,現在好了吧,要是哪天被趕出宮去怎麼辦?」
曇月聳了下肩頭。「就算是這樣,我也認了,明知道不對的事,要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可是比死還痛苦。」
「你還笑得出來。」銀杏瞪眼慎道。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不過我這個性就是這樣,想改也改不了。」曇月一笑置之。「好了,我去去就回,免得讓宮正撞見了。」
「曇月……曇月……」銀杏見曇月還真的走了,想要攔下她。
曇月沒有理會身後的叫聲,知道其它人都抱持著過一天是一天的態度,就算是女官,也不過是皇宮里的僕役,又能做些什麼呢?可是曇月就是不想那樣,既然有能力去改變一些事情,為什麼還要考慮那麼多,于是她決定付諸行動。
心里這麼想著,曇月已經加快腳步離開掖庭宮,提著食盒往兩儀殿的方向走去,當她走進承慶殿,里頭靜得像是沒有人住。
當房門被人推開,原本熟睡中的李雋警覺地掀開眼皮,然後又閉上,想先確定來人是誰。
「秦王!秦王!」曇月見李雋就這麼睡在坐榻上,連昨晚淋濕的袍衫也沒換,于是放下食盒,喚了兩聲,見他還是沒醒,于是出去打了盆水進來。
待李雋又被冷水淋了一身,想要再裝睡也沒辦法了,于是好不狼狽地跳了起來。「怎麼又是你?這套衣服好不容易干了,這下又全濕了。」
「那正好,反正都是要洗的。」曇月打開衣箱,找出一套干淨的圓領袍衫。
「快點把袍子月兌下來,換上這套。」
「不用這麼麻煩,待會兒就干了。」李雋伸了下懶腰,又打了幾個呵欠,還想倒回去睡。「什麼時辰了?」
「已經卯時了。」曇月見不得他這麼散漫,于是一邊回答,一邊執起放在食盒里的酒壺,瞬間酒香彌漫在空氣中。
「好香……這是……三勒漿?」李雋被那酒香給吸引住,馬上一副精神都來了的表情,那模樣真的像個酒鬼。「快給我喝……」
「想喝是不是?」曇月當著李雋的面,很刻意地將酒倒在地上,讓李雋看得到卻喝不到。
李雋惋惜地大叫。「這樣太浪費了,還不如倒進我的肚子里……」一把搶過黑釉瓷酒壺,就將壺嘴對著口,咕嚕咕嚕地一干而盡。
「你……」曇月很想把酒搶回來,卻只能告訴自己要有耐心,听說自從竇貴妃在五年前過世之後,秦王更是成天抱著酒壇不放,渾渾噩噩地過日子,所以想一朝一夕就把這壞習慣改變過來是不可能的事。「不能光是喝酒,我還準備了湯餅和胡餅,先填填肚子。」
「我只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