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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是半夜,溫家的燈火仍未熄。
自從溫德明再次離家,溫太太原本略微發福的身材已轉為消瘦,而溫港生也好不到哪兒去,雖然整天閉口不提,但是滿臉憂郁的皺紋,還有一頭轉為斑白的頭發,使他蒼老了許多。
溫太太卡在丈夫和兒子之中,為難至極。
明知溫德明人在何處,但溫港生卻不準她去看他,不準溫德明回來。
思子心切,令她眼中常有一灘淚水在漾著。
「港生……」她怯怯的喚著背對著她假寐的丈夫。
「嗯!」他濁重的鼻息應了一聲。
「你還是不能原諒德明嗎?」溫太太顫聲的問。
溫港生霍地回過身,彈坐起來,兩眼幾乎要噴出火來。
「我再警告你一次,以後別再在我面前提那個死小子的名字。」
「他再壞也是我們的兒子……」
「我沒有這種兒子!」溫港生咬牙切齒,眼底有著深切的痛心。
「你不承認沒關系,」溫太太也坐了起來,抽抽噎噎哭著抗議︰「他可是我辛苦懷胎十月才生下來的,他是我的兒子,永遠都是!」
「他都不要你這個媽了,你何苦還如此作踐自己?」溫港生沒好氣地潑她冷水。
「他哪里不要我了!要不是你不讓他回來,他——」
「他拿什麼臉回來?」一說至此,溫港生更火大了。「我要他離開那個女人,我錯了嗎?那種女人可以帶給他幸福嗎?我真不知道二十幾歲的人,為什麼還跟個十六、七歲的小孩一樣懵懂。娶妻娶德,撇開門當戶對不說,她都嫁人了,那個渾小子還巴望什麼?難不成他想叫她離婚?多說無益,我死都不會讓那種女人進溫家大門一步。」
「那你要我怎麼辦?我想兒子……」溫太太嗚嗚咽咽啼哭。
「就當他『死』了!」他也後悔,再怎麼不好、不懂事,也都是自己的骨肉,咒他「死」?!唉!他也心如刀割。
「你怎麼可以咒自己的兒子?!他若真的死,我就不相信你不難過?」溫太太捶著丈夫。
「那你要我怎麼辦?」他握住妻子的手。
「我要兒子!」
他也要,只是拉不下這個臉。
「我要兒子!」溫太太眼中的淚水隨時又有往下墜的可能,此情此景,溫港生也黯然了。
「我會想辦法的!」他嘆了口氣。
「不行!我一定要兒子!」溫太太執拗。
溫港生摟著她的肩頭,平時縱橫商場、無往不利的他,此時只覺得好喪氣、好挫折,為什麼在面對兒子的終身大事時,他竟然會落到如此地步?!
真該是他上輩子欠德明的嗎?
他該要好好想想的時候了。
為了溫家,為了妻子,為了兒子,當然也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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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的臉色凝重得教在場的每一個人心慌。
像在宣判死刑犯似地,只見醫生每說一句話就嘆一口氣。
「剛才從X光片里已經看出患者有兩根肋骨斷裂,以及骨盆斷裂,子宮因流產大量出血,還有後腦因被鏡片割傷也嚴重出血;所幸的是目前還未發現腦部有血塊,不過我怕她會有腦震蕩的可能,還需要觀察幾天,最嚴重的是——」
「是什麼?」李太太和黃媽同時問出口。
「由于她骨盆嚴重斷裂,加上她子宮大量出血,雖經過搶救沒有生命危險,但以後恐怕……不能生育了。」
「哦!天!」沉馥倒抽了口氣,淚如泉涌。
李太太和黃媽呆若木雞。溫德明咬著下唇,心中有如被人重重一擊,連呼吸也覺得疼,淚水已克制不住滑了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他仰著頭,咆哮著︰「她還這麼年輕,老天為什麼要如此殘酷待她,難道她所受的苦和折磨還不夠嗎?」
「都怪我,我才是罪魁禍首,這一切全怪我。」李太太捶胸頓足,痛苦得無以復加。
「太太別這樣……」黃媽邊落淚邊勸著李太太說︰「也許這一切都是命啊!」
這些反應看在醫生的眼里也令他感到心酸。「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讓她好好療養一陣子,皮外傷或許可以痊愈,但是心里……就很難抹滅,往後在她的心理建設上恐怕要更加費心思,一切就看你們如何陪她度過了。」
「我相信怡芝會熬過來的,我相倍。」沉馥拭著淚水,語氣十分堅定。
溫德明就沒有她的樂觀了。
失去生育能力對一個女人而言是何其大的打擊,更何況她才十九歲,天哪,他簡直不知道要如何把這個消息告訴她。
「大夫,現在可以見她了嗎?」黃媽突如其來的問。
「病人目前很虛弱——」醫生猶豫片刻,考量過後點頭說道︰「好吧!不如你們其中一人去看看她,但是不能耽擱太久。」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希望能進去見林怡芝,大家互望了一眼,終于把眼光一致轉向溫德明。
「孩子,怡芝就交給你了。」李太太誠摯地對他說。
溫德明霎時千頭萬緒。「你放心,我會照顧她,用我的這一生盡力的去愛她、疼她,不會再讓她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害。」
這一句話說得每一個人都動容,熱淚盈眶。
上天還是沒有遺棄了林怡芝,不是嗎?
第七章
林怡芝拭去臉上的淚痕,和正端來一杯熱牛女乃的沉馥對個正著。
「把牛女乃喝了去睡個覺,今天采購的事就由我去做。」
因為林怡芝掌管PUB廚房的事,所以每天一早都由她去市場采購新鮮食物,然後再一手調理出佳崤。
沈馥的體貼令林怡芝十分感動,但是見到沉馥兩個又紅又黑的眼眶,她十分明白,一夜未合眼的不只是自己。
「沉馥,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的事還是由我自己解決。」她語帶雙關。
「如果能這樣最好。」沉馥擁擁她的肩。朋友一場,她們都十分明白彼此的個性,所以她不勉強。
「那你把牛女乃喝了,梳洗一下再出門吧!」說完,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還有兩個小時,你不如先去小睡一會兒,免得上班沒精神。」
「今天我不想去上班,請一天假陪你們。」
「我們?!」
沉馥喟嘆一聲,指指陳柔兒的房間,然後又作了個流淚的手勢。
林怡芝喉嚨又梗得死緊了。
「別為柔兒擔心,她熬得過去的!」沉馥拍拍她。
這是一個遜得不能再遜的安慰語,如果陳柔兒真能熬得過去,房間內怎會有細微的啜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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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怡芝虛弱地躺在病床上。
「林小姐!」這是她們第二次見面,第一次是在林怡芝才清醒的第二天——「我是德明的母親。」
「伯……母……」她用盡全身力氣才吐出這兩個字。
「你受傷很嚴重,不要說太多話。」溫太太濕濡的眼珠,含著關心的凝望著她。
「下手的人未免太狠心,竟把你傷成這樣,我看了都心痛。」
自從生下溫德明後,她一直希望再生個女兒,但未曾如願。
即使今天她是抱著想責難林怡芝的心理前來,一見到林怡芝的傷勢,她想責備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相反地卻涌上同情之情。
只是人不自私天誅地滅,一想到溫德明,她又不得不硬起心腸。
「林小姐,我知道所有有關你的事。」她已從溫港生派人調查的資料中洞悉林怡芝的事。
「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她這話是出自內心的肺腑之言。「如果所有的事都不曾發生,我是不會反對德明跟你在一起,只是注定的事誰也無法更改,我同情你的遭遇。也願意盡最大的力量去幫助你,只希望你把德明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