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因為他是男人,所以這些人多多少少有些看不起他堂堂七尺男兒漢,卻屈就一女之下的卑微。
只是他們既然覺得這是件不堪的差事,又來到這里干什麼?
世人總是矛盾得可笑。
他目光迅速掃過這些人的面孔,只一眼便記下,並且讀清了他們眼底的真正心思。
很快地,幾乎不到半盞茶時刻,他已經挑好二十人,都是些目露不屈或擅隱忍之人,至于那些阿諛奉承者,全數淘汰。
她不是希望生下足夠優秀的繼承人嗎?那麼軟骨頭就不適合了,至于留下的麻煩人物……反正頭痛的是她,他一個半廢人,操那麼多心干麼?
很快便有一名太監過來將那些淘汰之人帶走。這些人對龍天宙屈服,本想博取他的好感,從此平步青雲、一飛沖天,誰知他不過指點了幾個,便斬斷了他們的青雲路,教他們如何心服?因此人人怨恨地瞪著他。
只有一人例外。他沒有看龍天宙,倒是將一雙漆黑、宛若冰水寒潭的眼望向不遠處的女皇陛下。
她渾身一顫。好像……真的好像啊!這份淡然月兌俗、這份清雅高貴,這一雙澄澈無波的眼眸,竟是如此像文若蘭。
當年,她就是被文若蘭那雙眸子迷住,從此念念難忘,不可自拔。
但為了封家天下,她不得不揮慧劍斬情絲,而斬斷了情緣後,她又開始後悔,倘使當初她選擇了與心愛的人永遠相守,而不是孤家寡人坐在這高位上,會不會更快樂?
幸好老天待她不薄,去了一個文若蘭,又來第二個。這雙眼……她心下暗自決定,這一回她絕不會再錯過了。
「慢著。」她喊住了正準備離去的那群人。
龍天宙一瞬間疑惑,隨即轉身望向那些剛被他淘汰的人,很快便找到癥結——
那個眼神變化天差地遠的男人,看似清如鏡、明如水的男人,他剛才是奉承之意最深的一個,深得龍天宙懷疑他進宮是不是有別的目的,否則為何如此積極想要博取他的好感?
但此時,他的氣質完全改變,高華宛若風中勁松,任憑狂風暴雨,他巍然不動。
這樣的他讓龍天宙想起一個人——那個被女皇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的第一奇男子,文若蘭。
從軟骨頭瞬間變身成為文學士啊!他心里暗笑,這人的本領可真強。
但他騙得過別人,卻騙不過龍天宙,因為他有過目不忘之能。
龍天宙很清楚他的前後轉變,更確定這人進宮絕對別有圖謀。
他到底想干麼?接近女皇,利用她的感情,再顛覆一次大晉王朝?還是他想取代女皇,成為新的一國之君?
但無論他有什麼目的都與龍天宙無關,他人生最後一件想做的事已經完了,剩下的……關他什麼事?他只要看熱鬧就好。
因此,龍天宙看著女皇陛下滿臉迷戀地走向那氣度高華的男子。
「你叫什麼名字?」
「叩見陛下萬歲——」說著,他便要屈膝下跪。
但女皇陛下怎麼可能讓「文若蘭」向她跪拜?她迅速伸手扶住他。
這一瞬間,龍天宙清楚看見那男子眼底閃過的殺意。原來竟是個殺手!
他趁著女皇近身之際,袍袖一抖,一抹匹練也似的銀光直襲她心窩。
龍天宙雖然武功被廢,但眼力還在,發現對方使的是一柄短匕,原本扣在腕間,宛如手環,要用的時候只要運功一催,便成了奪命武器。
他迅速伸手,近乎粗魯地扯住女皇的領子往後丟。
這若換成他功力仍在時,救下女皇,保住自己,絕無問題,可他一時忘了,自己不只武功被廢,還被穿了琵琶骨,渾身氣力只剩常人的一半,又怎麼拉得起她呢?
千鈞一發之際,他幾步向前,硬是擋在她身前,替她挨了那致命的一刀。
殺手本來欲取女皇性命的匕首整個沒入龍天宙的小骯,同時,龍天宙手一揚,漫漫灑灑,一片粉色煙霧霎時籠罩整座宮殿。
無數人驚慌大叫,四處奔逃,哪里有半分青年才俊的模樣。
至于靠龍天宙最近的殺手則發出一記痛苦的慘嚎。「啊——」聲音之淒厲,不下鬼哭。
龍天宙下半身已經被鮮血當紅一片,臉上的諷笑卻依然是那麼明顯、那麼刺目、那麼……讓人移不開眼。
女皇完全不敢相信他會救她,他不是很討厭她嗎?怎麼可能用這種以身相代的方法救她?
她定定地看著龍天宙,好像想從他滿臉諷意中挖掘他的真心,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何做出如此自相矛盾的事?
可惜,她在他臉上看到的除了嘲諷,還是只有嘲諷。
他身受重傷,卻不顯示痛苦,他眼看殺手倒地哀號,也無動于衷……這個人,這世上到底有沒有什麼東西能令他完全失控?
「叫什麼叫?不過是一些散功粉,又死不了人,有什麼好叫的?」這語氣依然冷淡得讓人想開扁。
殿中的俊杰們哪個不是文武雙全的,現在廢了他們的武功,不等于要了他們的命,教他們如何冷靜?如何不發瘋?
「反正你們練武也不是用來干什麼為國為民的大事,有沒有都一樣,廢了對天下或許還更有幫助呢!」
事情都到這地步了,他仍在冷嘲熱諷,是怕這些人恨不死他嗎?
她覺得,龍天宙全身上下大概只有那張臉是最好的,至于他的心,就算不全是黑的,起碼也黑了一半。個性就更不用說了,純粹用來招禍的。
但最毒的還是他的舌頭,完全氣死人不償命。
「你能不能少說幾句?」她想拉著他退出這危險之地,誰知他動也不動。
迫不得已,她只能喊來禁軍維持秩序,保護她與龍天宙平安。
第2章(2)
幸好粉色煙霧經過半炷香之後,已消散得差不多,否則進來十個禁軍,大概也要報銷十一個。
禁軍將失控的人們全部壓制,而殺手則被五花大綁,直接押入天牢,等候審計。
女皇陛下看見那些失去武功的男人,那仇恨的眼神幾乎要將龍天宙燒成灰燼,不禁問道︰「你剛才撒出的散功粉,可以解嗎?」
「無解。」其實是他不會解,但這些人若能找到他的妹妹,龍天洪,或是弟妹房寶兒,一身功力盡按應該沒問題。
但他為何要告訴他們?這些令他不痛快,他就要他們更痛苦一百倍,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便是如此。
丙然,他話一落,那些人已經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了,若非禁軍壓著,今天龍天宙一定死無全尸體。
她不得不佩服他得罪人的本領,短短兩個字,便為自己樹立無數敵人。
看來這些人她一個也不能要了,留下他們,她豈不隨時要準備替龍天宙收尸?
她自己尚未發現,經此一事,對他的厭惡已經沒有那麼重,反而擔憂他的生死安危。
就因為他救了她?也許有一部分因由是這樣,但……她看著他總是帶著嘲諷的俊顏,憶起他被她廢去武功的過往,他唇角的諷刺依舊,神色冷靜得好似她是告訴他,今天天氣很好,沒有下雨。
她知道人與人之間不能比、也不該比,各人有各人的好壞,比來比去沒意思。
可她忍不住拿當時的龍天宙和這些俊杰人才相比,他的沉穩仿佛萬年不動的高山,而眼前這些人只是半點修身養性都不懂的孩子。
她怎麼會以為多考較幾人,就能找出堪與他相比的男人?
京師三大美男,就像文若蘭是獨一無二的,龍天宙也是絕無僅有、天下獨一的男子。
她找不到第二個文若蘭,同樣地,她也尋不到第二個堪與龍天宙相比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