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停地親吻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發,欲將相思徹底刻畫。
約莫半個時辰後,他終于放開她,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要執行他的滅楊計劃。虢國夫人,還有所有楊家人,等著吧,修羅已起,他不會放過他們任何一個的──
尾聲
天寶十四年,在華少陽多方奔走、設計陷害、挑撥離間之下,朝廷與地方節度使之間的關系日漸緊張,就像一根緊繃的弦,隨時要斷裂。
及至十一月,安史之亂終于爆發了,亂軍很快攻破洛陽,朝廷掀起震蕩。
偏偏皇帝陛下又誤信讒言,殺了大將封常清與高仙芝,自毀長城。
又一年,皇帝被迫出逃,途經馬嵬坡,禁軍大將陳玄禮密奏太子誅殺楊國忠父子,隨即禁軍逼迫皇帝陛下下令讓楊貴妃自縊而死。
當時虢國夫人也逃出長安西行,听聞楊國忠、楊貴妃相繼遇難後,便與她和亡夫所生子女及楊國忠妻子一起騎馬逃往陳倉。
縣令薜景仙聞訊,親自率人追捕。虢國夫人倉皇逃入竹林,並在此殺死其子女裴徽、裴柔,然後自刎,但在利劍劃破縴頸的時候──
當,一聲輕響,長劍從中折斷。華少陽像來自地獄的修羅,冷冷地看著她,並取走她手中的斷劍。
虢國夫人驚懼莫名,事到如今,她只求速死,但是這個男人……他怎麼會來?他又想如何折磨她?
「放心,我不會殺了你。」他邊說,邊一寸一寸地將斷劍捏成碎屑。
三年了,他一手主導了這場幾乎顛覆天下的戰亂,只為替白靈君報仇,如今,願望將成,心中是說不出的快意。「而且似乎你這等傷勢,一時也死不了。你也別妄想有人來救你,因為薜景仙就快到了。你很快會被捕,然後會有很長的時間體會流盡鮮血的滋味,同時,你也可以後悔一下……當然,我猜像你這種女人,是不懂‘悔’字如何寫的。但沒關系,等你熬過漫長痛苦將死之時,你只要記住,若有來世,千千萬萬不要再招惹靈兒,否則上窮碧下黃泉,我都能讓你活在生不如死的日子中。」話落,遠處人聲已近,他知道是薜景仙的人馬到了,轉瞬間飛掠無蹤。
林內徒留一對孩子的尸體,和半死不活的虢國夫人。正如華少陽所說,她的傷勢並不足以令她立刻死亡,但這種傷,也無法可救了。她只能慢慢地等死。
可惡!若非華少陽作梗,她怎會如此難受?他要她後悔,呸!若真有來世,這仇,她百倍奉還──
虢國夫人正如華少陽所說,是個不知「悔」字如何寫的女人。
但楊家人盡滅,他大仇得報,剩下的事,他也不想管了。只想快快見到白靈君,一吐相思之情。
他一路南行,直到三元里郊外,一座偏僻的小莊園。
他記得,這里應該是人很僻靜的地方,可為什麼圍了如此多人?是想對莊里人不軌嗎?也不像,這些人個個面帶病色、虛弱瘦小,就算想搶劫,也沒力氣吧?
他滿懷不解,仗著輕功了得,一溜三掠,直到莊園門口,發現那里搭起了十來座大棚架,正在施粥贈衣,而主持者正是──白靈君。
她正坐在一輛機關椅上,來回安撫那些可能因戰亂或其他原因而逃來此地的難民們。
華少陽遠遠看見她忙得嬌顏緋紅,雙眼泛彩,不由長長一嘆,看來善良這一缺點,是她一輩子也改不了了。
「收留這麼多難民,她不不怕其中出現幾個心懷不軌的,聯合起來將莊園整個端了,到時候看她怎麼哭?」一個清風師父、一個柱頭兒,已經令他變成彎弓之鳥,現在見了什麼都充滿戒備。
他正想走過去勸她稍有點防備,省得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銀子,突然,她臉色一變,大喝一聲︰「來人啊!」瞬間,莊園里沖出十來名大漢,朝著她躬身直呼大小姐。
白靈君指著混在人群中的兩個潑皮。「那兩人剛才已領一份救濟糧,現又硬搶了老人家的饅頭,足見心術不正,你們將那兩人逐出莊園百里外,同時加強巡視,若他們再敢出現,直接打斷他們手腳,讓他們再無法作惡。」
「是,小姐。」那些大漢听令,架著兩人遠去了。
遠處,華少陽看得微笑不止。不錯、不錯,做人就是要這樣,見危難,力所能及,不妨伸出援手,但別想著好心一定得好報。另外,有些人是不值得被救的,救了等于害了自己和千千萬萬需要幫助的人。
若是他,見此情景,必定直接砍人,但她能果斷將人趕走,也算不錯了。至少她已經知道,要先自保,才能保護自己珍視的人。
白靈君突然感受到一道火熱的目光,芳心隨即狂跳起來。她知道這不是錯覺,是他,一定是華少陽回來了!
她忽地雙手撐住機關椅的扶手,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周遭的人見了都倒吸口氣,包括華少陽。大家听說過白家小姐雙足腳筋俱斷,此生算是廢了。
但這是……奇跡嗎?一個癱了那麼久的人,怎麼可能突然能站了?
可她確實站起來了,並且緩緩轉過身,溫柔的目光穿過重重人群,直定在那令她日思夜想的人身上。
他怔怔地看著她,目光里透著激賞。
靈兒,你真的很勇敢,你沒有被困境打倒,憑著自己的力量又重新站起來了。
她額際浮現點點汗珠,足見這動作對她而言多麼吃力,但她沒喊苦,也不叫累,反而咬著牙,繼續走。
她很慢、很慢、很辛苦地邁出第一步,身子搖搖晃晃的,可她咬牙撐住,絕不倒下去。
所有人都發出了驚呼,而華少陽的眼眶已經紅了。經歷了那麼多,見識過世間無數丑陋,他曾以為自己已經心硬如鐵,但此時此刻,他居然有落淚的沖動。
白靈君,他以她為榮,此生此世,永遠不變。
她慢慢地走,朝著心上人的方向,堅持地行去。腳還在痛、身子好累,可她咬緊牙根,哪怕連唇都咬破了,她也要走到他身邊。
她搖搖晃晃的,好像隨時會倒地,卻始終沒倒。
周遭的人看見她走過來,便主動讓開,讓她順利通過。
近了、已經很近了,她都可以看到他眼中泛起的溫柔和水光,他一定很高興看見她又能行走吧?所以她不要停,疼死也要走到他面前。
可是她走得越來越慢,身體的精力總是有限,而她的力氣已經快用光了,身子搖晃得更為劇烈。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加油!」然後,更多的人加入為她鼓舞、歡呼的行列。
她仿佛感覺自己又有力氣了,繼續邁動腳步。
突然,仿佛有陣風吹過,眾人瞧見一個高大的男人,有著灰白的發,那是殫精竭慮、想方設法復仇而留下來的後果。男人的五官非常特別,俊朗中帶著明艷,教人一見就移不開眼,很多大姑娘小媳婦不知不覺紅了臉。
當白靈君突然倒下的時候,他張開雙臂,緊緊擁住她。
她喘著,幾滴汗滑入眼楮里,教她看不清他的容貌,但那一點都不妨礙她認出他──華少陽,她一見鐘情、從此情根深種的男人。
「少陽,我棒不棒?」她喘息地問道。
「很棒,很厲害。」他舉袖,輕拭她滿臉汗水。「你是我這輩子最欣賞、最欽佩的人。」
「只有這樣?」她眼中流露淡淡的失望。
「當然不只。」他不像她,熱情似火,要他當眾說愛,真的很為難,但他更不喜歡看見她遺憾的表情,所以深吸口氣,語未出,臉先紅。「我……我愛你,這輩子永遠最愛你。」